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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秋不说什么,他半支起身子,惯性地拉开林春的衣领。

林春每次来他家过夜,基本上除了书之外就不用带任何东西。牙刷、漱口杯那些日用品,陈秋早就为他多买一套,去超市买食材由陈秋付款,连衣服都是穿陈秋的。有次林春带点好笑地说:「我现在好像在被包养那般,如果你给我什么名牌衣服啊、手袋之类的,那我就真是名副其实地做援交。」

陈秋便勾起唇一笑,明明是一个大男生,可眼梢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媚意,听起来有点诡异,但和着他那一身的水秀气质,却不显突兀。这是陈秋平常没有防范的样子,面对外人时,他便敛起那软弱的秀气,而以一种犀利的眼神直视对方的眼,噙着意味深长的微笑,彷如一个神秘的敌人。

「包养?我怎么觉得我比较似是你养的宠物。现在,只有你做的菜我才吃得下,假如有一天你不在餵饲我,那我就会像街边的流浪猫般饿死。春,你觉得我比你拥有得多吗?钱,我不用工作就有,还有那些spy服装、平时穿的衣服,合起来几乎可以塞爆一间房。但是,在你上来之前,我的冰箱里只有一包包速食,是不是讽刺得很呢?有时我也搞不懂,到底我是富有或是贫乏,到底我现在的生活是不是比老豆发迹(註一)前的生活更差?有的钱愈多就愈不快乐,所以有钱是一种可怕的疾病。」陈秋那时懒懒地说。

林春也习惯了陈秋的碰触,每当陈秋伏在他胸口、对他毛手毛脚时,林春就喜欢玩弄他的头发。陈秋的发很柔软,好得不可思议,当然还不及小孩子的发那般顺滑,但是也够让林春爱不释手了。他感到肩头已暴露出来,碰到瓷砖地板时一阵沁凉,九月中的天气开始变凉了,偶有几丝清风。林春说:「你是不是故意的?每次都让我穿些洗得很旧、领口也松袴袴的衣服。」

陈秋停下来,窝在林春颈侧,沉下声音,含糊地说:「我是主人你是客,当然得穿旧衣,难不成要给你我的新衣服吗?将就一点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算了吧。」

陈秋咕噥低笑,那低沉的笑声听起来不特别响亮,但彷彿带着震动,就好似有人从地底用机器鑽上来那般。他带着笑腔说:「跳楼吗?少来吧,我还记得你上年才骗过我一次,害我差点跳下去呢。」

「上年?哦,中秋节。」林春的手指仍埋在陈秋的发中,他边享受那毛茸茸的轻软触感,边回忆:「那时我一看,就知道你不会跳下去。你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你既入世,有时又出世,但是总的来说,你不可能会自杀。」

「你就那么肯定吗?」

「我不是说你没有胆去自杀,而是你根本不会想这样做。因为人在临死前是最孤独的,你一定受不住那种孤独。陈秋,你是一颗明星,必须在这个红尘大舞台上闪耀发亮,直至无法发出光芒时,才甘心退场。就这样孤单死去,一点都不壮烈,你不会甘心。」

陈秋一咬牙,抓住林春上衣的下襬,一把拉高,并箝制着林春的手,不容他挣开,动作忽然变得又急又猛。林春起初带点惶恐,过后又释怀,想应是他说中了陈秋的心事,惹怒了他。

陈秋是一个麻烦的人。待在他身边,你必须诚实,他不喜欢别人骗他。但是,你要知道自己的分寸,不能把话一下子说出来,得像喝酒那般,不能够一下子就喝一大杯,不然胃会受不住,你必须一小杯、一小杯的接着喝,不能喝得太多和太急。和陈秋相处,也是这个道理,假如一下子说太多,陈秋会感到自己被他人看穿,然后感到既羞且愤。

伴君如伴虎吗?那伴陈秋如伴什么呢?林春尚能分神地想。每当陈秋挑弄他时,林春总会竭力抽离自己的感官与感情,依赖思考来让自己免陷于情欲之中。其实他和陈秋一样麻烦、一样不坦诚,林春觉得在陈秋身下呻吟的自己,真是廉耻丧尽,但是性是一种奇怪的东西。

快感尝得多,不会让你因习惯而生厌,反而会令你渴求更多。林春有时也会感到不足,但讲不出原因,就算已紧紧与对方相拥,两具汗湿的身子贴在一起,能嗅到自己和对方的汗混和的气味,但好像还有什么不足。

他想起食人魔。那时候,他不明白人类为什么能够相食,现在的他当然不会想吃人肉,但好像稍微能体会那种心情。因为无论两个人拥得有多紧,心还是隔了两层骨肉,无法紧贴。也许要将对方吃下肚里,绞成自己的一部分,才确定自己拥有对方。做爱,是不是一种互相啃食的仪式?

林春感到理智快要远逝,但今夜的他还想多思考一会儿,于是他轻喘着气,勉强说:「你呢?你……你问我之后的事……你自己呢?」

陈秋每次与林春交缠,都像要吃了他那般。煽情的抚摸,轻柔的碎吻,粗暴的啃咬。他的声音多了一份浓浊:「你……真是的,怎么这种时候还要讲那些事?之后……我从来没想过之后的事。」

「你可不能一生读中七,我也过了十八岁了,法律上是个成人,你也快要过十八岁了。之后是升大学又好、读副学士也好,或者是投身社会也好,人总要有个打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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