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4 / 5)
守恒深施了一礼:“方才多亏了潘先生。”
潘守恒躬身道:“刘妈妈不必客气,是小人僭越了,自当领受不敬之罪。”
刘氏与他本不相熟,此刻见他对小姐姐十分关切,又试探地问:“昨日……究竟发生何事?乌林答嬷嬷怎的还不回来?”
潘守恒向四周略一打量,便叫侍立在侧的流风与彩霞出去候着,又关上了隔门,然后才垂下眼低声道:“今日小人在仁安殿当值,过了未时便听见有人来报陛下,说是乌林答嬷嬷带着小姐姐擅自出宫,去了蒲察都尉的府上,定要见沂国长公主。长主病重,蒲察家不肯放人进去,两边吵闹起来,惊动了城中武卫军。陛下龙颜震怒,要命殿前军去捉拿乌林答嬷嬷与小姐姐,亏得宋殿头劝住了,只叫我带着几个人去请她们回来。小人到了那里,见小姐姐挣得头发都散了,正跪在地上大哭,旁边蒲察家的奴仆围了一圈,对她指指点点,场面实在难堪。小人没办法,只好对小姐姐说,是陛下让她速速回宫,然后强行带了她回来。乌林答嬷嬷本来是一同回来的,过了西华门,宋殿头奉了口谕来召她,小姐姐听见了,抵死不肯让她离开,几乎和禁军撕打起来。我们怕她受伤,也怕她激怒陛下惹来祸事,只得硬架着她回来。至于乌林答嬷嬷……”他低叹了一声,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低道:“只怕是回不来了……”
刘氏听了,登时流下眼泪,只是不敢哭出声来,拭泪悲声道:“嬷嬷知道长主临终前记挂着小姐姐,拼死也要让她们见上一面,只可惜……如今,长主已去,嬷嬷也不在了,这孩子往后更没依靠了。”
“确实如此。”潘守恒沉着地道,“但是,路再难,我们还是要扶着小姐姐,一同走过去。”凄惶的暗夜里,他的目光沉静如水:“陛下那里,宋殿头会留心着,邢国长公主也会帮着求情的。咱们眼下最要紧的,是照顾好小姐姐的病,特别是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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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小姐姐高热渐退,亦不再惊厥呓语,醒过来时候,她无神的双眼缓缓环视着周围,哑着嗓子轻声问:“我娘呢?”
不待旁人回答,她紧跟着又问:“嬷嬷呢?爹爹呢?”
刘氏与潘守恒皆默默垂首,无言以对。
小姐姐怔了一怔,很快从众人极力掩饰的表情里得到了必然的答案。绿窗纱外虫声新透,屋里却是一片死一样的寂静,分明是春末夏初的季候,她却裹紧了身上的锦被,似是感到彻骨寒冷。
“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我?处死么?”她挣扎着勉力坐起来,推开刘氏递上来的药盏,梗着脖子冷冷地问潘守恒,“我的存在,玷污了完颜氏的血脉,是整个宗室的耻辱,如今我母亲已去,陛下也不必再顾忌什么了,先生是奉旨来了结我的么?”
刘氏见她虚弱得几乎坐不住了,忍不住哭道:“没有的事,小姐姐别这样想……”
“小姐姐?”她忽然笑了,“我算什么小姐姐,小瀛王说得对,我是个孽种……”
“不,您不是。”潘守恒打断她的话,示意刘氏扶住摇摇欲坠的她,斩截地道,“您这样说自己,置长主于何地?您要尽孝,就该珍重自身,好叫长主在天之灵得到安慰。”他见小姐姐一时沉默不语,便又跪下缓缓地道:“小人潘守恒曾受长公主大恩,恩同再造,如今小姐姐有任何差遣,小人都义不容辞,只请小姐姐千万不要灰心。”
一席话如同当头棒喝,说得小姐姐霎时间明白过来,如今母亲亡故,自己身世不堪,处境本已艰难,若再任性地沉溺于悲痛,自伤自弃,只会将自己和身边人都拖至更危险的境地里,甚至累及母亲与嬷嬷的身后事。她自幼无可靠傍,惯于思索机变,此时渐渐冷静下来,沉吟道:“潘先生请起来说话。不知先生与我母亲有何渊源?”
潘守恒站起身恭敬地道:“此事说来已有十二年了。泰和年间小人刚入宫,在广乐园里当杂役,时常被师傅克扣月俸伙食。到了端阳节,好容易盼着先帝和宗亲们来广乐园射柳,辛苦得来的赏赐还是被扣下了。我那时饿得实在受不住了,只好在园里偷果子吃,碰巧叫沂国长公主瞧见了。我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谁知长主问明了情由非但没怪罪,还赏了糕点,叫我带回去慢慢吃。小人见她如同救苦救难的仙女一般,便哀求她带我离开。长主心善,果然找近侍局将我调去了大内,因我读过些书,还将我安排在弘文馆当差,伺候翰林相公们的笔墨。小人就这样得了机会,一步步升了上来。只是小人永远记得,若非长主相救,只怕我早已死在广乐园了。”他蹲下身,直视着小姐姐泪湿的双目,恳切地道:“小姐姐,沂国长公主是天底下最高贵仁和的女子,她既然选择了您的父亲,就一定有她的道理,哪怕所有人都认为她错了,您也要相信她,千万不要轻贱了自己!”
小姐姐此前从来不知父母,此时听闻亡母往事,不由得肝肠寸断,极力忍泪道:“原来如此……潘先生,不知我爹爹他……”
潘守恒无奈地摇摇头:“此事甚是机密,我也不知。只是听说……”他有些为难,没有说下去。
“听说他是个宋人,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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