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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跑得东西不分,口吐白沫,他大哥的脚步声稳稳地跟在后面,半步不离。舅公累得瘫在树下,看着大哥直摇头。

大哥的来意不言自明,但舅公只是摇头,他告诉大哥他不会回去,他永远都不想再回去了,要他回去,除非拖他的尸首。大哥想不明白舅公为何如此执意,他上前来拉舅公,舅公却一下子闪开了。舅公声音哽咽地对他大哥说:“爹妈你要多照顾,我不孝,就当他们没生我。”

大哥看着舅公涨得发红的脸,看着舅公决绝的眼睛,他叹口气,从包里摸了两块钱塞在舅公手里,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就又稳稳地走了。舅公把两块钱捏得紧紧的,眼睛红通通,但他始终没让泪水流下来。

我舅公从县城前门穿到后门,只转了一圈,他的运气就来了,这是他的第一次好运气,往后的岁月中,更有数次好运眷顾着他,就象老天专门睁了只眼在照看他。他走到原来的县衙,现在的县委大院前,见许多人围着门口的一张桌子吵嚷,跑过去拉住跟他一般大小的小伙子问,原来是部队来征兵。

这真是意料不到的意外之喜,舅公兴奋的双眼发亮,他没有象其他人一样围着那两个部队征兵的干部吵吵嚷嚷,而是先在一边看着人家是怎样报名的,部队干部又怎样问话记录,又把来报名的人一一看了个遍。在征兵干部皱着眉头把一个佝偻着腰,脸上都起褶子的老头儿打发走后,舅公不失时机的腰身笔直地站在了征兵干部面前。

秋后正午的阳光照在舅公古铜色的脸上,青春的光泽在他全身涌动。征兵干部上上下下打量了舅公好几眼,飞快地记下了舅公的姓名年龄等个人情况,询问到直系亲属时,舅公留了个心眼,他把过继大哥的父母当成了自个儿的亲生父母,干脆地隐瞒了两个老地主。征兵干部满意地看了看填完的表格,语气亲切地说:“李幺娃吧,你本人情况和家庭情况都不错,很符合征兵条件,就是幺娃这个名字,部队太多了,改一个吧!”

我舅公挠了挠脑袋,征兵干部看着舅公抓耳挠腮的样儿,想了想说:“要不你叫援朝如何,这次征兵也是为了援朝打美帝国主义。”舅公没领人家干部的好意,摇了摇头说:“名字很重要,名字要取坏了,这人就败了。”干部的脸上就不好看,冷了脸说:“那你准备取个啥名字?”

“李建业,对,就叫李建业,建国大业。”舅公激动地对征兵干部说。征兵干部把改好名字的表格扔给我舅公,他也不再看征兵干部的脸色,昂首阔步地就拿着表格去报道了。

我舅公李建业实在是一个当兵的好苗子,身体素质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有胆色。冲锋陷阵肯定首当其冲,但也不会笨驴一样只顾往前冲,总会因时因势摸清敌方状况,随着阵前的战况随机应变,总能把握战局的最好时机。几场仗打下来,舅公就一路高升,从一个小兵作到了连指导员的位子。本来他还巴望着营长团长的位置,想一两年内组织上再给加加担子,谁知一场歼灭战打下来,他的官运也就到了头。

这场战争已经接连打了好几天,一个班一个班地送上去,一个排一个排地送上去,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象田里熟透的稻谷,全都伏在了坚硬干涩的泥土上。敌人象潮水一样涌来,连掩体都被炸得七零八落。我舅公李建业声嘶力竭,双眼通红,这是他遇见的最恐怖的一次战争。没想过结局,命令和任务就是最后的指示,不到最后一刻绝不罢休,不顾一切的厮杀是绕不过的命运。舅公和连里剩下的人都冲了出去,炮声和枪声密密地塞满耳朵,不断地前进,不断地有战友倒下,哪怕只留有一个人,也要用鲜血染红这片土地。

天是这么的蓝,春天的气息这么浓,从泥地里抽出的绿芽多么的毛茸茸啊,我舅公倒下的一瞬间看见的是满眼的春色,他满足的闭上眼,想他的地主老爹是不是已经在春耕了。幸运之神再次降临在舅公身上,这一次简直是奇迹中的奇迹,舅公被抬出战场,呆在医院里仅仅三个月就又生龙活虎了,但整整一个连,只余下了他一个活口。

舅公千盼万望着归队,军部却迟迟不见动静,相反还把他调离了战场,他一急,梗着脖子去找营长。平常虎头虎脑,大嗓门满营飞的营长见了我舅公,却吭吭哧哧辞不达意,好半天舅公才算弄明白了。原来,军部竟然对我舅公这次死里逃生感到意外,这次战争,搭进去的不止他们一个连,另外还有一个连也全数搭进去了,敌方这次算是使出吃奶的劲了,根本就没想让我军留活口。

我舅公李建业明白了缘由,全身一下子绷紧了,额上青筋暴突,捏着双拳大吼道:“龟儿子的,把老子当逃兵了,我李建业不是那种杂种,一连的兄弟啊,全是我一个一个带出来的兵,我怎么舍得。。”舅公说不下去了,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他圆睁的眼睛里滚落出来。营长也说不出话来,抱着舅公的肩膀,两个大男人蹲在泥地上,一抽一抽地哭着。

军部把舅公安顿在后方,也没具体的处理意见,舅公一气之下,居然偷偷跑回家了。舅公是趁着黑夜摸回家的,一来自己的问题没有澄清,二来听说村里到处在斗地主,他一直挂心地主爹娘,不是因为战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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