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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1 /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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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夜雨声未停,荆轲却不曾听见。他平日想得太多了,临事前夕,反没有什么可想——想亦无用!他隐隐然有这样一个了解:该想的都想到了,若还没有筹划到的,即使此刻想起,也无法再作补救,而且徒乱人意,无益招害。因此,颓然一醉,早早入梦。

醒来时在天色将明未明之际,是吴舍长亲自来把他唤醒的。对广成舍来说,这一天是一年中很少有的一个重要日子,列国和属国的使者,虽络绎不绝于函谷道上,但被接待在广成舍住的,却并不多;在广成舍安置的少数使节中,像燕国上卿荆轲这样被格外尊重的,更是罕见。这就是吴舍长所以特别巴结的缘故。

从半夜里起,广成舍就有人起来了,鸡声初鸣,吴舍长亦已惊醒。等唤醒荆轲时,满舍灯火通明,就像要办什么了不起的喜事一样。

张开眼,有一片华丽的气氛在迎接,荆轲觉得这一天的开始便是个好兆头,所以高兴得很。跟吴舍长相互道了早安,有人伺候着盥沐,换上簇新的冠服,然后吴舍长又亲自来请了去朝食。

“等秦副使来了,一起吃吧!”

“秦副使早就起身了。”吴舍长说,“我叫人去请来。”

在等候秦舞阳的那一段时间中,荆轲跟吴舍长闲谈着。他向居停道谢招待的盛意,因为他自己知道,这一去是不会再回到广成舍来了。

吴舍长如何猜得到他的心思?受宠若惊地逊谢了一番,紧接着又向他致贺:“荆先生今天觐见大王,必蒙上赏。晚上我再置酒恭贺,只怕一出宫就有名公巨卿相邀,一时还轮不到我。”

“哪里的话?”荆轲笑道,“今晚我一定叨扰。”

“那太好了。噢,”吴舍长突然脸色一正,“我还忘了告诉荆先生,据我所知,大王今天是以大朝仪接见,朝服、设九宾,那真是罕见的殊荣噢!”

这个消息颇出荆轲的意料。但不论真假,此刻唯有表示谦虚:“果真如此,实在是逾分的恩宠了!”

“从前赵国蔺相如献璧,也是朝服、设九宾的大朝仪,他也是住在广成舍。说起来也是一段佳话!”

荆轲笑了,但笑过之后,心中又不觉恻然。蔺相如献璧弄得不欢而散,今天的大朝仪中所生的事故,比当年不知严重多少倍。秦法严峻,株连所及,只怕这位善饮健谈的吴舍长,明日此时,再不能像此刻这样高兴和得意了。

然而这恻隐之心,一闪而过,根本未在他心头留下什么痕迹,反因此而使他想到要照顾自己人,得趁这不多的时间,早作打算和安排。于是略略想了一下,说道:“今天可算是燕国的好日子。我那些从人,平时不得休闲。既然今天我要入宫,他们在舍中也没有什么事,我想给他们一天假期。应该先跟你说一声。”

“好说,好说!”吴舍长答道,“如果要到哪里去逛逛,我可以派人领路。”

“那要看他们自己的意思了。”

正说到这里,秦舞阳应召而至。他也穿戴得整整齐齐,可是气色却不甚好。荆轲自然关切,只不便当着吴舍长问他。

朝食完毕,吴舍长先行告退。礼官未来,还有时间作最后的交谈,荆轲不愿错过这珍贵的片刻,赶紧招招手叫秦舞阳坐近身边,匆匆问道:“昨夜睡得如何?”

秦舞阳思前想后,一宵不能安枕,但此时不肯说实话:“还好。就是雨声吵人!”

荆轲也知道他不全是真话,便特别加以安慰:“一切有我,万无一失,你放心好了!”

但就在荆轲自己说了这一句话以后,心头灵思闪现,虽只如石火电光的一瞥,他已把握住了一个概略。这新的看法,究竟似是而非,还是不灭不磨的正理?他一时无从去判断,不过,他觉得在此刻说与秦舞阳,恰好用来镇静他的栗六不宁的情绪。

于是他拿一只手按在秦舞阳肩上,仪态尊严,而眼中是慈爱的光芒,兼有传道解惑的严师和宽容体贴的慈父的丰神,这使得秦舞阳在心理上便先有宁贴的感觉。

“舞阳!”荆轲用很低但很清晰的声音说,“多少天来,你朝夕在心,魂牵梦萦的一个念头,就是唯恐失败,唯恐辜负了太子对你的识拔提携,是吗?”

“荆先生自然早就看出来了的。”

“是的,我早看出来了。我一直想办法在叫你莫怕,在想办法助你成功。现在,我才知道我错了!舞阳,今日之事,成功固然是成功,失败也是成功!”

秦舞阳精神一振,就像一个拿不定主意做什么便什么也不做的人,突然遇到一件离奇的事,不自觉地会整顿全神去注意一样。

“一叶初落,便知天下皆秋,这要靠智者的推想;可是一声震动天地的春雷,就是穴居蛰处的虫虺,也知道严冬已经过去,可以开始活跃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秦舞阳不能甚解,只直觉地答道:“你是说,今日之事,便是一声春雷?”

“是的,一声春雷!只要把雷劈了出去,惊天动地,四海皆闻。这是一个消息,带给所有反秦抗暴的人,告诉他们,行动已经开始了。不管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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