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3 / 19)
也纵横,泪也纵横,双负箫心与剑名。 春来没个关心梦,自忏飘零,不信飘零,请看床头金字经。”
原来他将她的那句话,嵌入词中了,这下半阕,当然是为燕红代言。初采同意,仿佛是说她为情逃禅,转念又觉不是,迷离惝恍,需要好好去体味。
上半阕是龚定庵自写,她默念了一遍问道:“十五年前是十六岁不是?”
十五年前龚定庵十六岁,这年读纪晓岚的《四库全书提要》,才知道学海无涯,立志向学,开始藏书。以后年龄渐长,雄心勃勃,一直想立边功,但朝中大老,习于承平,而且以高宗开疆拓土,靡费巨额军饷为戒,所以一听他高谈“筹边”,无不蹙眉疾首,将他的满怀豪情壮志折磨净尽。
听他谈了“沉思十五年中事”,燕红说道:“‘剑名’就是明白了。何谓‘箫心’?”
龚定庵微笑不答。他生来多愁善感,而箫声在乐器中,真有万种凄凉。儿时每闻长巷中传来卖糖粥的箫声,一定会发烧得病,而每病一次。就会觉得自己又成长了许多。因此,他最好洞箫,拟之为霜空鹤唳、巫峡猿啼,心中凄凄恻恻地别有一种满足之感。这在他便是“箫心”,却很难将其中窅渺幽微的情思说清楚,所以只好不回答了。
“璱人,”燕红劝道,“你到底只有卅一岁,古人三十而立,正是发皇的时候,你不可以如此消沉。”
“你不也是吗?”龚定庵黯然低语,“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都付与青灯黄卷,天公亦未免太狠心了。”
“世缘不同。”燕红强掩内心的感觉,极力用平静的声音说,“璱人,各有因缘莫羡人,但亦不必为他人伤感。”
“感从中来,人我莫辨;为他人伤,其实亦是自伤。”
“如此说来,过去亦有过类似的情形?”
“什么类似?”龚定庵茫然地问。
“你刚才不是为我伤感吗?”
“噢!有过。”
“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龚定庵沉吟了一会儿答说:“我念首词你听听吧,是《台城路》。”接着便念:“城西一角临官柳,阴阴画楼低护。冶叶倡条——”
“又是个薄命的。”燕红失声插嘴。
“你别打岔,一打岔我就不容易记得起来了。‘冶叶倡条,年年惯见,露里风中无数。谁家怨女,有一种工愁,天然眉妩。红烛欢场,惺忪敛袖正无语。’”
“这是上半阕。着墨不多,情事如见,白描得好。”燕红问道,“到底何事自怨?”
龚定庵便又念:“相逢纵教迟暮,者春潮别馆,牢记迎汝——”
“对不起!”燕红打断他的话说,“我又要打岔了,到底是相逢嫌晚,还是美人迟暮?”
“兼而有之。”
“这春潮别馆是哪里?”
“有人有个别墅,名叫春潮别馆。”
“‘牢记迎汝’,迎了没有?”
龚定庵不答,管自己一口气念道:“我亦频年,弹琴说剑,憔悴江东风雨。烦卿低诉,怕女伴回眸,晓人心绪。归去啼痕,夜灯瞧见否?”
“看来你是没有迎!”
龚定庵念了一首诗,作为回答:“春灯如雪浸兰舟,不载江南半点愁。谁信寻春此狂客,一茶一偈到扬州。”
“一词一诗合在一起读,意思便在可解与不可解之间了。”燕红说道,“所可知的是,事情发生在扬州。”
“不错。”龚定庵问道,“你到过扬州没有?”
“没有。”
“扬州是好地方。”他本想说几时带她去逛一逛,但想到她今后行动,不似往时自由,便缩住了口,心头浮起一丝若有所失的怅惘。
“龚大少爷,吃粥!”人随声到,舱门前出现了宋嫂的影子,双手捧着瓷罐,指间挟着一根纸媒。
点起烛台,揭开瓷罐,是宋嫂特制的芦鸭粥,龚定庵一连吃了两碗。初夏天气进热粥,自然满身大汗,于是走向船头,披襟当风,月下遥望,远处错落灯火,却不能分辨是否出于刘氏家庵。
“你看,”他回进舱来,为燕红遥指灯火,“那里就是刘氏家庵,可惜无从确指。白天刘姑太太要我看看,哪里可以加盖几间屋子,当时我就想,应该建一座高阁,秋来玩赏芦花,不必出门,现在看来,又多一样妙处,你倒想一想是何妙处?”
“这里地势低,能够建一座高阁,远远就能望见,自然成为一胜,更可以当作路标,确是一个好主意。”
“还有,”龚定庵说,“我希望你住那座高阁,晚上点起一盏灯,扁舟远来,一望即知,也是一种安慰。”
说得深情款款,燕红心中一动。但如照他的意思做,又成魔障,这样便成了自己的一个矛盾,想要这么办,却又害怕。
“要好好题一个阁名。”龚定庵自语似的说。
“不!”燕红决定要他死心,“这座阁要建,也应该是佛阁。而且高处不胜寒,孤零零一座阁,四面受风,好比一座危楼,也不宜供佛,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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