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27)
“这也是怀才不遇,才弄成他这种诡异的狂态。”项莲生停了一下说,“姐夫,我想回去了。”
原来项莲生是进京会试,不幸落京,亦是一条终南捷径。但项莲生考虑下来,觉得还是回杭州最好,因为他的身体一向羸弱,不能没有亲人照料。郎舅感情虽好,到底隔了一层。而且他最近“吐红”,极可能是痨瘵,这个病是没有人不畏而远之的,何必留在京里惹人讨厌。
许滇生却不知道他有此隐衷,依旧极力相劝,项莲生只好唯唯否否地暂且敷衍。正在谈着,太清春翩然出现了。
“侧福晋好!”项莲生站起来,恭恭敬敬地招呼。
“请坐,请坐!”太清春摆一摆手,自己先坐了下来,“莲生兄,前一阵子有人传达你说的一句话,今天要向你印证,只怕错了。”
“是。请问是哪一句?”
“说是‘不做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我想,生既有涯,如何还可以做无益之事,岂非自暴自弃,情理不通?”
“噢,”项莲生答说,“是传错了,不是‘有涯之生’,而是‘有生之涯’。”
“那就对了!不过,上寿百年,亦不过一弹指顷,你怎么说‘有生之涯’?”
“且不说上寿,就‘中寿六十’在我看来也很长了。”项莲生又说,“‘朝闻道,夕死可矣!’人生在世,若能有所成就,足以不朽,其他的岁月都是多余的。”
“莲生!”太清春大声说道,“我不赞成你的说法,你太颓唐了。”
“是,是!”项莲生站起来规规矩矩地说道,“敬闻教!”
“恕我说得太直,请坐,请坐!”太清春转脸又说,“六哥,你们是至亲,应该劝劝莲生,要振作。”
“我正在劝呢!”许滇生笑说,“这一回礼闱失意,下回再来,我劝莲生在京里用功,他一定要回去,请你帮我劝一劝。”
“何必回去?”太清春忽然敛眉凝神,静静思索,然后一仰脸说道,“莲生,我想奉屈你来教我的儿女。不知意下如何?”
“谢谢,谢谢——”
“莲生,”太清春不等他说完,抢着又说,“有些旗人管西席叫‘教书匠’,无礼至极!贝勒跟我,绝不至此,你请放心。”
“贝勒风雅好古,礼贤下士,侧福晋更是一尊女菩萨,能在府上忝居西席,真是寒士之大幸。不过,侧福晋请看,我骨瘦如柴,难耐烦剧,将来耽误了男女公子的功课,罪孽不浅。而且我经常有病痛,有累居停心烦,更觉不安。”项莲生深深一揖,“侧福晋的好意,我除了感激以外,只有自怨福薄。”
这番话说得异常恳切,太清春不但改变了主意,而且还劝许滇生说:“你就让莲生回杭州吧!”
许滇生深深地点点头,别无表示。因为他从项莲生的话中听出来一些消息,可能真的有病在身,倒要好好问他一问,及早为计。
“刚才过来,远远就听见你们的笑声。”太清春问说,“是谈什么好笑的事?”
“龚定庵来过了。”许滇生笑说,“我们在谈他的妙事。”
“呃,”太清春问道,“先前看到你这里有客,莫非就是他?”
“是的。”许滇生说,“他很佩服你,而且真是你的知音。”
“他怎么说?”
“我很冒昧,把你那四首《戏拟艳体》拿给他看了。”许滇生歉意地说,“他倒看出来了,说你杂用神仙的典故,原是子虚乌有之事!”
太清春先有些不悦,因为这种笔墨,拿给陌生人看,极可能会误会其中有何本事在内。及至听说龚定庵看出她是故弄狡猾,真个是凭空“戏拟”,又深感安慰,怕人误解的疑虑一扫而空,觉得这种“艳体”就流传出去,亦无大碍。
“他到太平湖来过两三回,贝勒也在我面前提过,可是缘悭一面。”太清春说,“丁香花快开了,几时我让贝勒出面,请你们来饮酒赏花。六哥,你一定把龚定庵约来。”
“有此雅集,他一定会来的。”
其时丫头来请太清春,说是开饭了,并又请示:“舅少爷的饭开在哪里?”
“不,不!”项莲生说,“我不在你们这里吃饭。”他向太清春说:“侧福晋请吧!”
等太清春一走,许滇生问道:“莲生,每一回你都不肯在这里吃饭,老太太已经在问了,是不是有什么顾忌?”
项莲生沉吟了一会儿,觉得在至亲面前,不必讳疾,便即答说:“我痰中有血,怕得了病传染开来。”
许滇生大吃一惊。“你请医生看了没有呢?”他说,“这个病越早治越好。”
“没有请教医生,自己看看医书,静静调养,自然会好的。”
“你不要这么大意。”许滇生说,“你明天就搬过来——”
“不!”项莲生说,“我不但不必搬,而且你也不必告诉姐妹,老太太面前更是只字不能提。我归心如箭,只要一上了路,心情一宽,病马上好了一半。而且转眼就是六月,盛暑行路,一大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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