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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71)(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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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起来了吗?

有声音在背后幽幽地响起。

你是个怪物啊。

是了。

他记起来了。

他的确是个怪物。

在他的记忆里,在七岁那年里,他只是莫名其妙地发了场高烧,可事实上没有什么高烧,有的只是绝对不可能活下来的死亡。他本该死了,死在世界第一流的欢乐谷里,死在无数亲眼见证之下。

可他活着。

还有更多次,更早以前,更晚之后爆/炸的飞机,塌陷的海底走廊,断裂的悬索

雨势忽然变大,滂沱暴戾。

马戏团崩塌,旋转木马坠落,过山车扭曲,五彩的灯掉进江河般湍急的雨水里,光芒动荡扭曲,地面忽然开裂,那些所有被刻意遗忘刻意忽略的记忆撕掉蒙在上面的薄纱他万众簇拥,呼风唤雨得像个被无数傀儡拥簇的快乐皇帝。

所有来自背后的刀剑,所有被粉饰得完美的谎言。

雨水从脚边流过,卷着一张印刷欢乐谷标语的广告,说打造最美好的回忆,铸就最幸福的童话六月限定演出幻游仙境整个世界就是场虚假的舞台,反反复复进行名为醉生梦死的彩排。

观者只有一个人。

何必装疯卖傻?有用么?

他转过身。

游乐园崩塌瓦解,游人消失不见,世界天昏地暗,唯独只有一道冰冷的青铜耸立在背后。青铜门没有枷锁,一推就开,森然的黑气从门后远远不断地涌出,应和着狂风暴雨,仿佛妖魔发出冰冷的嘲笑。

你走过的每一步,都有人给你精心布置。他们让你看到美与悲,让你救草木,让你观烟火,他们把繁华捧到你面前,又把繁华撕碎,然后告诉你杀你害你救你,都深有苦衷。

不觉得好笑吗?这么费力地掩盖,这么煞费苦心地引你走上渡世救人的路?

他们在掩盖什么,在粉饰什么?

装疯卖傻,有用么?

所有的疼痛不会因为遗忘而消失,所有的真相始终深埋心底,所有的悲伤永远在散发寒意。

仇薄灯的衣衫忽而洁白如雪,忽而艳红如火。

大雨冲刷世界,雨声里有女人嘶哑尖锐地大笑:你会后悔你难道还想永远装疯卖傻下去?你迟早会变成我们!迟早!

是。

冰冷的回答切断她歇斯底里的讥讽。

青铜门崩塌。

澄澈得不真实的蓝爬上天空,洁净无尘的马路向四面八方延伸,钢与铁的高楼拔地而起,成为画地为牢的囚笼。

闪电照亮仇薄灯的脸庞,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可以永远什么都不记得,我可以永远什么都不知道。

千万人为我,不灭星火

师巫洛俯身掰开仇薄灯紧攥的右手, 让他蜷曲的手指扣在自己手背上。

仇薄灯躺在洁白的细沙上,红衣随铺展仿佛无尽的鲜血在流淌。长长的浓密的睫毛覆在苍白的肌肤上, 神情无喜无悲,唯有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手指蜷缩那么怕疼那么怕一个人,总是把真正的疼痛和孤独掩盖起来。

他无时无刻不在求救,却又呼喊得无声无息。

固执得如停驻海底的孤魂野鬼,日复一日地渴望有人把他拉出深海,可如果没有谁越万山为他而来, 他也早就接受了仰望天光溺亡的终局。

原本宁静的海眼正在沸腾,水色若火,波涛汤汤,就像那天他们的孤舟停在沧溟上, 看晨光中海水一波波涌过天地间的石柱。师巫洛其实只想孤舟停在那里,不需要仇薄灯走近, 就足够看见沧溟丹辉。

如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场春临大地。

苍青的群山连绵起伏,澄澈的溱水蜿蜒绵延,粉桃、琼红、银蓝、鹅黄、浅缃藏在林木深处的小屋淹没在花团锦簇里。莺飞燕舞, 婉转啼鸣。碎木从少年葱白的指尖落下, 他哼着不成调的歌, 雕刻一张深黑的面具, 刻出狭长凌厉的眉眼。

好像还差了点什么

他把面具对着阳光举起来,想了想, 又取笔饱蘸金漆, 仔细地描摹。

毕竟是巫傩面具嘛。

他随口解释, 口吻带着几分笑意。

要画得凶一点丑一点,人见人怕, 鬼遇鬼愁才好。

说是这么说,最后画出来的虽然威严,却和凶狠丑陋扯不上关系,漆黑的面具上金漆神秘美丽,就像悬于古墓中的苍鹰黄金面具。

怎么样?

现在能感受到了吗?

这是白芍,这是溱河,这是青竹,这是黛山,这是初春。

天光明媚。

他娓娓地介绍万事万物,语气里有那么多的温柔那么多的喜悦,而听的人却只记住了血液在肌肤下涌过的韵律,那是心脏的跳动,是他的温度。最后他凝视扶桑树下,篝火熊熊燃烧,人们载歌载舞。

可是太寂寞了。他轻轻说,瞳孔印着火光,城池只有一座,明星只有一颗,太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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