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10)(2 / 3)
祂的声音戛然而止。
嗒。
有人重登天梯。
苍白冷俊的黑衣男子横抱起披盖大婚新衣的少年,带他一步一步,自人间走向云间。
天神们缓缓后退。
师巫洛没有握刀,只是沉默踏过一重又一重阶梯,所过之处,破碎的汉白玉恢复平整,蜿蜒流淌的鲜血凭空蒸发,漆黑的云层逐渐如雪,仇薄灯的红衣衣袖娓娓垂落,与他玄黑的袖摆重叠。
月母忽然不笑了。
她漠然地看着师巫洛带仇薄灯走出淤泥,重归云中,一言不发。
四下俱寂,唯有天神战栗。
红衣步步逼近,少年的眉眼越来越清晰,唤醒根深蒂固的恐惧和记忆神君,真的回来了。
终于,有神再也承受冥冥中的压力,连自己也听不清地大喝一声,猛然拔剑,化作一道流光,朝师巫洛奔去,一剑刺向他怀中的人。师巫洛没有止步,甚至没有抬眼,流光就在半空中定格,然后陡然炸开。
炸成一蓬血雾。
一缕干干净净的辉光自雾中飘出,落到仇薄灯身上。
余神皆骇,皆化流光,四散奔逃。
师巫洛抬眼,眼眸在银灰与深黑之间急剧变幻,最终定格在漆墨。
落。
他轻声说。
近两百道流光陡然定格,下一刻,步上先前那一位天神的后尘,仅有寥寥二三十道流光强行挣脱,黯淡远去。
两百道清辉自四面而来,悄无声息地落到仇薄灯身上。
而师巫洛踏上最后一重天阶。
云海之上,宫阙尽碎,却有一座无与伦比的白玉宫殿拔地而起,巍峨耸立。白玉宫殿重现时,朝城中的月母,烛南海上的牧狄,还有十二洲更多地方更多的妖与神,全都无声无息地落下泪,不知自己是悲是喜。
一路前行至此,师巫洛终于停了一下。
衣衫猎猎。
他气息前所未有地强大,身形却也前所未有地诡异,仿佛随时就要崩散,而人间大地,川沉成河,海起成桑,一片混乱九万重阶怎么如此短暂?短到一息即过。而门阙到君座又怎么如此漫长?长到难以抵岸。
师巫洛低垂眼睫,穿过殿门。
立柱投下间隔倾斜的光与影,殿阁外有琼花在云中盛开,清风吹卷红白两色的花瓣。黑衣的男子在神君惯倚的软塌前半跪下,替神君最后一次整理好衣摆,还想替他挽好长发却已经来不及了。
木梳从指间跌落。
师巫洛怔怔凝视仇薄灯。
我爱你。
他说。
我爱你,但你不要爱我。
他伸出虚幻的手,点在仇薄灯的衣上,红衣刹那成白雪,不染一丝埃尘。尔后向上,一点一点,擦去少年眼角的命鳞与朱泪,连同所有沉重而又无法挣脱的过往。
不要再被天地所囚,不要再被苍生所困。
你生来自由。
指尖停留在少年眉梢。
师巫洛轻轻笑了,他生得太过冷锐,此时却温柔得不可思议,与天底下所有情钟恋人的年轻人没有任何差别。
此后千年万年,天地与你
无关。
指尖颤抖,最后二字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仿佛言语的能力忽然就消失了。师巫洛闭了闭眼,起身走出宫殿。
他走到天阶上,俯首向人间。
这一天,不论仙凡,不论妖邪,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来自天地的声音。
森寒冰冷。
神君安好一日,人间存在一日。
若神君不在了,那就苍生尽作劫灰吧。
无定禅师轻轻合掌。
对苍生冷漠憎恶至此,天道又如何不坠魔?
悲也叹也,皆因果。
龟裂的大地缓缓愈合,崩塌的城池重新建起,被黑瘴吞没的萤虫再次飞舞,净莲又一次在湖面亭亭玉立师巫洛衣摆飞扬,身影渐渐淡去,罪深孽重也好,左道邪途也罢,他都无所谓,可他得给仇薄灯一片阳光明媚的栖身之地。
他的神君啊
他的娇娇。
最后一处地火被压制,师巫洛身形忽然散去,又强行重聚。
他还想再看一眼
就一眼。
你骗我。
忽然有人低低地说。
师巫洛猛然回身。
本不该在这个时候苏醒的仇薄灯站在白玉宫殿中,隔着立柱的光与影,与他遥遥相望。长风漫漫,吹得洁白的衣袖飘飘扬扬。
仇薄灯越过光与影,脑海中乱糟糟一片。
他总觉得他的阿洛很傻很好骗,可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好欺负的傻子不声不响抢先一步,精打细算,事无巨细地骗他他只察觉到了大荒的动静,只察觉到了阿洛想要登天梯,却没能察觉他入魔的痕迹。
是从为他点下命鳞开始,还是在更早之前?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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