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能做的,也只有拖延时间了。
之前克莱恩起身时那一挣,倒让纱布都扯散了,现在重来一遍,她只能尽量让每一个步骤都慢些,再慢些,指尖捏着纱布边缘时多停顿一秒,缠绕时多绕半圈…
“疼吗?”她没话找话地问,指尖若有若无擦过他那片刚结痂的皮肤。
克莱恩的呼吸果然粗重了几分,“别闹。”他一把扣住她作乱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却足以让她动弹不得。
沙哑的嗓音里还裹着几分警告,可透过肌肤,俞琬能感受到他加速的脉搏,一下下撞击着她指尖,像牢笼里横冲直撞的兽。
下一秒,男人大掌覆上她手背,拇指轻轻抚摩着她的指节,粗粝的枪茧拂过她细腻的肌肤,像砂纸蹭过丝绸,带着某种近乎疼痛的温柔。
这是他们重遇后,他惯常安抚她的方式。
每次盟军轰炸时,轰鸣声震得地下室的灰尘簌簌往下落,他就是这样扣住她手腕,把她整个人按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指腹一遍遍描摹她手背,直到她发抖的身体渐渐平复,直到轰炸声彻底消失,他才会松开手,在她耳边说一句“没事了”。
而这次,又多了点别的意味。
他的修长手指在她腕骨上反复流连,碾过皮肤时加了力,像在确认这份温热的真实感,又像在沉默地宣告着:她是他的,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谁也带不走。
这安抚让俞琬鼻尖一酸,她垂下眼,避开他视线。“马上就好。”语气软得像在哄他,又像在借着这句话,哄着不安的自己。
时间像罐熬得浓稠的蜂蜜,每一秒都被拉得漫长又黏腻。阳光西斜,落在两人交迭的手上,暖融融的,可她的指尖却微微发着颤,像被这温度烫到似的。
在某个瞬间,她多希望这一刻能再久一点,久到这场无休止的战争结束,久到他们不必再担心下次见面就是永别,久到——
她不用再对着他坦诚的眼睛,一次次说着排练好的话。
俞琬强撑着微笑,心里却早已乱成了一团,时间正一分一秒从指缝溜走,将军的身影还在余光里若隐若现。眼看手里只剩最后一截绷带了,她实在不知道还能找什么理由赖下去。
更何况,就算真拖下去,这办公室里还那么多双眼睛,远的、近的、隐在军帽檐下的,每一道视线都像一把刀,悬在她和斯派达尔之间。
“叮铃铃”
就在这时,克莱恩桌上那部红色的专线电话响了起来。
男人拿起听筒的瞬间,俞琬腕骨传来清晰的压迫感,他仍死死箍着她。
“jawohl(是)”
克莱恩的声音瞬时只剩军人的凛冽,他把听筒夹在肩颈之间,空出的右手还恶作剧般捏了捏她指尖。
电话那头的声音透过听筒隐约传出来,冰冷又刻板,带着点儿特有的鼻腔共鸣。女孩心下发紧,她在收音机广播和官邸的电话里听过的,是希姆莱本人。
“赫尔曼,”那头省去了一切军衔与客套,“我们收到数份补充报告…关于斯派达尔。”
停顿不过两秒。“我要求你立即对这个叛国者实施控制,配合特别调查小组行动。”
希姆莱没有说的是,这份报告今早九点就在他办公桌上了。
选在这个时候下达指令,是特意为之。如果是在斯派达尔家中执行,天知道鲍曼家那个疯女人会闹出什么动静,她完全能凭一己之力把一场逮捕,搅成震动上层的丑闻。
叛国者…克莱恩视线扫过不远处那个独臂身影,斯派达尔就坐在那,领口还别着元首亲自授予的橡叶骑士十字。
此刻却像个讽刺的烙印。
他昨天就对斯派达尔的事情有所知悉,但方才是来自帝国最高层级的确认:这位出身贵族、顶着“战斗英雄”称号的将军,这位在北非战场为元首失去一臂的人,竟深度参与了刺杀元首的阴谋。
然将所有个人评判压下,也只用了一瞬。
“zubefehl(遵命)”克莱恩的回答干脆利落,挂断电话时,他捏着她指尖的力道加重几分,却在下一秒松开,男人左手已然按上了腰间的瓦尔特p38。
仅仅一个眼神,门口的汉斯和两个士兵立即会意,俞琬甚至能听到枪套金属搭扣“咔哒”弹开的声音。
来不及了,女孩脑海里“嗡”地一声,她最害怕的事,还是这么猝不及防地来了,而且要由克莱恩亲手执行。
而就在克莱恩要下达逮捕令的刹那——
“让我进去,你们这些杂种,滚开!”
走廊上炸开的尖叫声让所有人一震,下一刻,办公室的门被啪一下撞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踉跄着冲了进来。宽松的米白色丝绸裙掩不住隆起的孕肚,可比孕肚更扎眼的,是手上那把女士手枪。
埃琳娜·鲍曼。
俞琬的心脏缩紧了,那双灰眼睛里的疯狂,她太熟悉了,熟悉到只要一眼,就想起了一年多前那个下午。
那时候,鲍曼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