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脉相承(回忆篇)(2 / 2)
是梧城白家的小儿子,这小儿子倒不是坏人,就是个学了核专业,说着不靠父亲,要自己闯出一片天,但却爱玩没担当的小孩。
本以为就此过去,谁知在事发当晚,厂内混乱,还没来得及上报领导层的时候,有人在拍了当天的管道管理人员名单。名单明明白白写着负责人:白肖礼,右下角盖着核电站红色公章。那男人拿着证据,非要将白家小儿子送上法庭,依法问责。
这哪了得,白家小儿子这辈子不毁了?白家想尽办法、威逼利诱,哪知道对方是个硬骨头,根本不怕他,寸步不让。
仇扶烟还记得在酒会上,白家那老头气得破口大骂:“给他一千万还不同意私了?这小子就他妈不是个东西,没爹没妈就他妈没教养。”
虽然这些话骂得恶毒,但一千万,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这辈子可以衣食无忧,还小有富足。
就在整个梧城上层都以为这个男人怕是和白家死磕到底的时候,他们私了了,以一种大家都没想到的方式。
不是给他多少钱买证据,而是给所有遇难者中,工人每人赔偿200万,领导每人赔偿250万,白家负责22位死者的丧葬,小儿子挨个坟前磕头道歉、革职,并承诺永不在人命相关的岗位工作,那男人甚至将这些岗位都列了出来,非常严谨,气得白老头牙痒痒。
磕头道歉这点,白老头起初不同意,那不是给他儿子留下心理阴影吗?但这个跟他谈判的男人实在是个钢筋铁骨,几番讨价还价,白老头恨恨同意。
想到这些,仇扶烟侧头,盯着夏仲斯看了看,说:“你要是没放过他,这事真上了法庭,白家那小子坐牢,也能算还那些受害者公道。”
死者长已矣,存者且偷生。她不明白,在生存面前,公道有时并不重要。
夏仲斯给她吹着头发,回:“法院来判,给受害者家属赔不了这么多,小孩要上学,老人要治病,货币会贬值。走了的人就走了,活着的还是要好好生活。”
仇扶烟转身和他相对而坐,忽然想起第一次她选他,她就知道这事。一方面她想,这样一个清风浩浩、明月千里的男人不得不对她弯腰,多么快意;另一方面她又想,给这么一个男人跪下,似乎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她不会问他为了已经去世的人对付白家值得吗,因为溪上堂的儿子,不这样做才是奇怪,这种正气凛然、自尊自重一脉相承。
溪上堂先生,曾在国际古文明研讨会上舌战三国交流代表。因为对方不承认浙江出土的良渚文明为中华文明。
良渚文明的发掘震惊学界,这一发现可以将中华文明推到五千多年前,意义重大。
对方说,没有冶金技术,凭什么说这是一个文明,而不是一个部落?就算是一个文明,凭什么说这是你们华夏民族的文明,而不是历史上昙花一现的民族。
你有史料可以对照吗?你有口口相传的歌谣传唱吗?
溪上堂一一反驳,在大屏幕上展示良渚文明中令人叹为观止的水利设施,她说:“在两河文明因为河流量减少,只能迁徙以求生存的时候,我们的祖先已经建造了水坝调节流量,灌溉农田。”
水利比冶金更先进。
大屏幕上又出现五千年前的玉器,精美绝伦,工艺繁复,“这件玉琮是良渚人祭神的礼器,下一件是出土的宋朝玉琮,两者雕纹相似,一脉相承。”
她准备的文件内容相当翔实、史料与文物互相对应,这位在台上展示的女士更是举手投足颠倒众生。
“这是我们的文明,这片土地上曾生活的是我们的祖先。”
她如是说。
那一年溪上堂二十岁,或许正因为年少,面对文化话语权压迫,她毫不妥协、据理力争,关于祖先她更是寸步不让。
仇扶烟歪头,在灯下看夏仲斯,他轮廓清晰刚硬,但他的神情一贯很平和,她问:“你妈到底是怎么了?”
夏仲斯已经给她吹干了头发,他平静回:“等你有时间,我带你去看她。”
带她去见他母亲?怎么听起来像见家长一样。
仇扶烟知道他没这意思,毕竟他母亲已经去世了,要见也是灵位。
但这话怎么听,怎么暧昧。
夏仲斯收拾了吹风机和毛巾起身打算去洗澡,被她拉住了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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