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想过一刀毙命,因为知道谢瞻习武多年,对于致命的攻击有近乎本能的防范,她等待的信号还没有传出来,还不能将他逼急了。
这一刀谢瞻毫无防范,扎进血肉足足一寸多深,血流如注,顺着刀身淌到傅瑶光手心和手腕上,她松开刀,将谢瞻推开站到一旁,用手帕擦拭手上的血迹。
可惜这里没有清水,帕子上都是血,身上的血迹仍擦不干净,她皱着眉将帕子扔到一旁,沾上他的血,这帕子她是不想要了。
谢瞻此时如梦方醒,他急切地将那方手帕捡起来,捧在手心,浑不知痛地拔出她刺向他的刀,目光恳切地看着她。
“那些事……”
他太想要一个答案了。
他这辈子从来都是被挑选被抛弃,他永远是被牺牲的那一个,父王牺牲他换自己稳坐江山,兄弟牺牲他换己身在姜国平安富贵,至亲之人从未爱过他,教养他的老师用他的消息同自己的好弟弟做交易,是他亲手杀了教他读书习文的师长。
师父师父,是师如父,他既没有父亲,也没有老师,从前没有手足至亲,此后也不会有血脉相承的子侄,他这短短二十几年的生命中,最明丽的色彩、最温暖的回忆都是她给的,不,都是他从她那里筹谋算计得来的,他以为她深爱他,可她也背叛了他。
连她也要放弃他……
连她都要放弃他!
谢瞻曾为此耿耿于怀,日夜不成眠,他越是得不到,就愈发想要,每每看她对着不相干的人笑,他打心底里就往上漫杀意。
他总觉得这一切都该属于他。
她明媚秾丽的笑颜、坦荡热烈的偏爱,这些都应该是他的,只给他一个人的,偏偏一次又一次地,在他面前毫无保留地展露给另一个男人。
她凭什么这么对自己?
那个男人又凭什么被上天、被她这么眷顾,轻而易举便能得到他求而不得的东西。
他常常在心里这样想。
可如今竟教他从她零落的只言片语中拼出一个匪夷所思的事实,也许她和他也曾真实地经历过那个梦境。
梦中有她坚定选择他,他们成婚、情投意合,共赴白首之约。
谢瞻连呼吸地放轻了,他觉得这一切才是应该发生的事,她爱他那么些年,怎么可能一朝一夕间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他顾不得身体的疼痛,迫切地想要向她求证:
“那些都是真的,对不对?”
“你也选择过我的,对不对!”
远处炊烟袅袅如丝,傅瑶光松了口气,她看向谢瞻,笑了。
“是啊,我的情意不假,你的背叛也不假。谢瞻,若那些都是真的,那你我之间,可就是有血仇的了。”
“谢瞻,你出身卑贱,蝇营狗苟,见利忘义,虚伪至极。”
随着她一字一句说出的话,谢瞻的脸色也一点点难看起来,她没理会,扯着他的衣襟领口将他半边身体也推到城墙外。
“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当然不会再选择你。”
“你欠我的,是当年满京城内流不尽的血仇。”
风振振,谢瞻心绪纷乱,被她这样一推上半身失重险些跌出墙外,但到底是有功夫的人,腿上使力稳住了身形。
可她推他的一瞬间,他似乎也看到了许多画面,他和她大婚,从始至终没有那姓晏的什么事,他待她如珠似宝,在她的公主府里,他此生第一次感觉自己有了家。
那段时间他和他所有的旧部尽数切断了联络,他真的想就这样和她过完这一生的。
可是不行啊,姜国他那位好弟弟对他这条命惦记得很,派了一拨又一拨的杀手,好几次还险些被她的人察觉。
一开始他只是想拿到姜国的皇位,想解决这些无休止的麻烦,何况那本来就是他的,若他不曾被遣送乾京为质,他继位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是什么时候开始迁怒她的呢?
大抵还是那时,他的那个好弟弟临死前当着姜国文武百官的面,大肆讥讽他苟且偷生、认贼作父十余年,又手刃血亲夺位,是姜国开国以来最低贱最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帝。
那时他看向阶下的朝臣,那些人什么都没有说,可他知道,他们就是这样想的。
他第一次觉得那么恨,恨姜国的人,也恨乾国的人。
所以他把被他恨上的人全都杀了,杀到最后只剩下她。
他不恨她的,可她恨上他了。她站在高墙之上摇摇欲坠,他在下面看着只觉如坠冰窟,五脏六腑像是有一根丝线穿引而过,揪扯着细细密密的疼。
她跌落,他耳边似乎也清楚地听到“砰”的一声闷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断了,勾连着他身体里的那根丝线也断了。
第77章
谢瞻握紧傅瑶光的手臂, 他闭了闭眼,复又睁开。
“……我都想起来了。”
他全然不在意自己半身都在城墙之外,只一瞬不差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