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愿,放他离开也并非她所愿。
她之所愿,是叫“薛尽”彻底消失。
既然如此,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他?
祁昀徒然转醒,只觉心口惊悸,当日被箭羽贯穿身体的疼痛再度浮现,难以压制。
他垂下眼睫,任凭痛意在四肢弥漫。
月华如水,如同寒霜覆在他眉眼之上。
只有很仔细地看去,才能发现他鸦羽般的长睫染了一层湿。
秦府。
屋中狼藉一片,下人边跪在地上收拾着碎瓷片,边劝道:“夫人!您切勿动怒伤了身子啊……”
秦夫人妆容不似平常精致,眼下浮动着浓浓黑青:“我这是生了个冤家!”
尤嬷嬷忙给她递茶:“夫人消消气,二公子只是一时闹脾气呢,过几日想通了自然就愿意回来了。”
秦夫人抚着心口,眉毛倒竖:“去把姜怜杏给我叫过来!”
姜怜杏是肿着一双眼来的。
她知道自己不过是旁人的替身,但她为了荣华富贵还是选择了与虎谋皮。
她来前曾想,哪怕夫君不喜,她也认了。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夫君在新婚第二日便这般决绝搬出府中,叫她颜面扫地。
婆母大怒,夫君冷待,她今后的日子又该如何。
秦夫人一看她那哭哭啼啼的样子就越发碍眼,人还没走到跟前,一盏茶已经泼了过去。
姜怜杏被烫得尖叫一声,不顾被烫红的半边脸颊,忙跪在地上:“娘,是我不好……”
秦夫人看见她就来气,劈头盖脸骂:“叫你嫁入秦府,那是你的福分!偏你自己把握不住,气得鹤年现在和家里闹得那么僵!”
姜怜杏头埋得极低,双肩颤抖,不敢说话。
眼看着她的脸颊有起泡的迹象,尤嬷嬷忙说:“夫人消消气,看少夫人脸都烫伤了,先让她下去收拾收拾吧。”
秦夫人看见她那张脸便觉得晦气,扬眉道:“以后不许扮她!到底是东施效颦,连个男人都笼络不住!”
尤嬷嬷忙使眼色,叫姜怜杏离开。
姜怜杏死死咬着唇,忍痛告退。
姜怜杏出了门,侍女们纷纷回过头,忙装作在干事,其实一个个的眼睛都含着嘲弄。
她脸上痛得厉害,走到一个看着面善的侍女前,低声下气问:“请问府中可有大夫?”
怎料那侍女脸一转,摆弄手中花锄:“不知道。”
姜怜杏又扭头想问旁人,侍女小厮们却如鸟兽散,竟是没一个愿意搭理她。
姜怜杏虽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出身,却也没受过这样的折辱,当即捂着脸,眼泪成串掉下来,疾步跑开了。
屋里秦夫人还在痛骂:“早知道将她娶来乃是出了个昏招,当初我断断不会招惹这扫把星!”
尤嬷嬷劝她:“夫人,木已成舟,不如想想该怎么弥补。”
秦夫人头痛得厉害:“鹤年性子倔,如今人都去佛寺住着了,还能怎么弥补?只盼着他看在我和他爹爹年纪大了,过个几年会不会同我们消了气。”
尤嬷嬷却说:“夫人,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是因着那姜姑娘所起,依奴婢来看……”
她眼珠子一转:“姜家到底只是一介商贾,若是咱们使些手段,叫姜姑娘不得不心甘情愿……”
秦夫人摇头:“虽是商贾之家,但你忘了,余州刺史的儿子乃是他姜家义子,事情都成这样了,再对她姜家下手也无用,反倒是凭白惹得一身骚。”
尤嬷嬷:“夫人呐,到底是二公子要紧,还是她姜家要紧?”
“姜家富贵,不像姜怜杏贪图荣华,所以答应嫁到秦府,但若是叫姜时雪失了富贵,恐怕她只会哭着求着要求咱们秦府帮忙呢。”
尤嬷嬷眼放精光:“姜家虽然有个刺史做靠山,但到底比不得秦家……一个刺史而已,夫人若是想出手,难道还怕不好对付?”
秦夫人显然已经被说动,但还是犹豫:“我是怕鹤年那边……”
“夫人,二公子如今都已经避到佛寺中了,您不下一剂猛药,怎么叫他回心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