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现在,她年仅十五岁。
距离生命里那场翻天覆地的变化,还有十年光阴。
龙竹望着这张被阳光晒得呈蜜色、眉眼清朗的脸庞,心中难以将她与千年后老君庙里的塑像联系在一起。
她点点头,开口:“对,但你的出现也是世界消亡的契机,所以我是来解决你的。”
女子丝毫不觉得紧张,甚至还俯身踩在板凳上推动起刨刀,卷曲的木花如云片般簌簌落下,露出光滑细腻的木纹。
她直起身揩了揩鬓角薄汗,笑道:“那你是来杀我的?”
“不是,”龙竹摇摇头,认真地看着她:“有大造化的人受九山庇佑,我不会杀了你,但我希望你放弃修道,做个普通人过一辈子。”
女子安静地听着,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把她用得极为趁手的刨子,诚恳回答道:“好,我答应你。”
龙竹反倒有些吃惊了,她歪着头疑惑问道:“你不遗憾吗?”
“遗憾什么?”
龙竹沉默了一下,向对方慢腾腾描述了一番老君观的浩瀚香火,以及三喜门叱咤风云的威名。
女子却只是笑了笑,她抬起眼,眼中没有惊愕与狂喜,也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洞悉与平静。
“有什么好难过,不做道士,我就继续做木匠,修道修道,道不就是‘路’么?天下万条道路,但终点就那么一个,我换一条,也能继续走,说不定还能走得更好。”
龙竹愣了半晌,最后心想:或许天九说得对,她如果成为第九人,没准下个世界会在她手中变得更好。
但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而一位本该拥有成仙造化的道祖也会从此消失在玄门历史中。
但殊不知若干年后,各家史书上却多出一位拥有着卓越成就的女匠师——玄心。
那便是洞玄真人的本名。
光阴流逝,日月如梭,一切都在缓慢地往前推进。
这是龙竹第二次遇见这个世界,而她也比起上一次多了两分耐心。
春夏秋冬,四季轮转,风在吹,霞光在变幻,燕子来来回回在檐下做窝,野草的根茎一次又一次破土而出。
这一次,她也忽然多了很多新发现。
四季的风景是不同的,朝晖与晚霞也是不同的,春天的降临和冬天的离去是不同的,孩童和老人的眼睛也是不同的。
在往回走到尽头后,她也随着世界的步伐开始徐徐往前。
像陪伴着一个旧日老友再一次长大。
关于天九托生于人间的那副躯壳,她在暗中做了不少手脚,譬如替他娘亲解决了那个无耻的丈夫,又为其促成另一段美满姻缘。
他这辈子都没能成为一个被九文钱卖掉的孩子,也从未与老君相逢,因为玄心已因缘巧合进宫在少府监任职,成为一代偃师名匠,连天子都敬其三分。
也许他仍会在人间兜兜转转,寻找着那个第九人。
但……或许这一次,他也会希望对方出现得晚一些。
三喜门倒是仍然在江湖中崛起了,不过比起上一世的辉煌,这回显然更像个没有纪律也没有目的三流混混组织,没掀起什么大风浪,但照样惹得名门正道们恨得牙痒。
而在古蜀国时期王玄陵及其后人的推动下,朱盟的建立提早了百年。
龙竹知道,曾经出现过的人仍然会来到这个世界,但他们的命运或许会发生一些或大或小的改变。
而她需要做的,就是在这漫长的生命里,静静等待。
无数个王朝在她面前崛起又衰败,无数个繁华城市兴起又崩塌……唯一陪伴在她身边的是天边那轮似曾相识的月亮。
但在这样无数个日夜里,她常常会想一个问题。
月亮还是之前那个月亮吗?
这个世界和上一个世界,是同一个世界吗?
成为一代偃师名匠的玄心,和那个创立三喜门、被天魈点将的老君,还是同一个人吗?
……
她暂时找不到答案。
或许能解答这一切问题的人,如今还与她相隔十分漫长遥远的岁月。
她只能继续等。
她籍此换过无数身份,去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也遇见了许多人——有在上个世界有过交集的老朋友,也有陌生有趣的新面孔。
然而故事结尾却总是只剩她一个。
不同的是,需要她放上鲜花的坟墓又默默多出一座。
某天晚上,她忽然有些明白天九为什么想结束这个世界了。
大概,他不愿意此生永远做一个送别者吧?
……
春去春又来。
她终于迎来了第一千两百五十七个春天。
那是属于她的,故人重逢的季节。
-
鹤城太清宫外,浅棕色头发的明艳女生正同门口的保安争执不休。
保安穿着制服,面无表情地阻拦:“小姐,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