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2 / 6)
议说。“润叶是女娃娃,你是男娃娃。男娃娃就要到山里学干活。男娃娃怎么能老呆在家里呢?再说,咱这穷家薄业,就爸爸一个人拉扯着你们,没个帮手不行啊!”
他沉默不语了。他知道父亲说得对。他早朦胧地感到这一天要来的,现在终于到来了。
就这样,他那虽然贫穷但充满无限欢乐的日月过去了。他从此便开始了一个农村孩子的第一堂主课——劳动。
他先是跟着父亲,随后便和村里同龄的男孩子一块相跟着出山砍柴。每天一回,每回一小捆。他甚至学着象大人一样,用草绳把柴禾套腰一捆,又齐整又好看。母亲舍不得烧他砍回来的柴,就把这些可爱的小柴捆另外垛在院子里。时间长了,竟然垛起了规模不小的一垛。来他们家串门的村里人,都指着这一垛柴,对他父母夸赞说:哈呀,这娃娃将来是个好受苦人!”城里人夸孩子夸学习,乡里人夸孩子夸劳动。他父母亲为此而很骄傲,他也在自己幼小的心灵里,第一次感受到了劳动给人带来的荣耀。
但是,每天砍柴回来,他饿得要命,家里又顿顿是稀饭,没一点象样的干粮。他喝上几碗稀汤,就愁眉苦脸地从窑里出来了。他知道他即是又哭又闹,家里也没有办法。再说,每顿饭母亲都已经在稀汤里给他捋一碗稠的了。
每当他来到院子里的时候,就看见润叶在他家的土墙外面招手叫他。
他撒腿跑过去,润叶就把从自己家里偷出来的玉米面馍,给他手里塞一个。他贪婪地啃着,感激地望着这个和他一起耍大的伙伴。她穿一身干干净净的花衣裳,头发也再不是乱蓬蓬的了,梳起了两根黑亮亮的羊角辫。
在他八岁那年,正是一九六○年最困难的时期。他们家本来就已经吃了上顿没下顿,他二爸又从山西跑回来,麻缠父亲给他娶媳妇。父亲借下一河滩帐债娶过了二妈,并且连住的地方也让给二爸家了。他们家只好从田家圪崂搬出来,在金家湾金俊海家借了一孔窑洞。
这时候,润叶在村里上了学。她并且跑到金家湾来,让他也去上学。少安这时才明白,他如果继续去砍柴,就要一辈子在山里劳动了。
于是,他便开始和父母亲闹着要去读书。润叶在旁边哭着给他帮腔。父母亲怎么都乖哄不下他,后来只好同意了。父亲对他说:“我不是不愿供你上学。我以前在那样的年头,都供你二爸到山西去念书。可是,供来供去,还不是回来了?咱祖坟里没埋进去当先生的福气!再说,咱家光景已经过不下去,你不念书,还总能给爸爸帮点忙……不过,既然你上了学,那就要好好学习哩……”他于是就怀着欢乐而又沉重的心情,进了双水村小学。他和润叶一个班,并且坐一张课桌。
在双水村四年的日子里,他年年都在班上考第一名,但也是全校穿戴最破烂的一个。有时候,家里饭不够吃,他就饿着肚子来到学校。润叶几乎每天都要从自己家里给他拿干粮吃。农村的孩子调皮捣蛋,看他两个相好,就胡说润叶是他的“媳妇”。润叶气得直哭鼻子。她以后从家里拿来吃的,也不敢明给他,等同学们下课出了教室,才偷偷塞在他的课桌里。他也是偷偷拿着这干粮,跑到金家祖坟那里去吃……记得十一岁那年,他和润叶已经在村里的小学上到了四年级。有一次,同学们在校院里玩“找朋友”的游戏。他不敢到人圈里去,因为他屁股后面的补钉又绽开了,肉都露在了外面。他看别人玩,自己脊背紧贴着教室墙,连动也不就动。有一个男孩子大概早发现他裤子破了,这时就串通几个人一扑上来,把他拉在了人圈里。所有的男娃娃都指着他的屁股蛋“噢”一声喊叫起来,并且起哄唱起了那首农村的儿歌:烂裤裤,没媳妇,尻子里吊个水鸪鸪……女娃娃们都已经到了懂得害羞的年龄,红着脸四散跑了。
他又难受又委屈。下午放学后,也没回家去。他一个人转到金家祖坟后面的一个土圪崂里,睡在地上哭了一鼻子。土圪崂上面就是高高的神仙山。他想起了老人们常说的那个下凡的仙女;也想起了那个痛哭而死的男人——那男人的眼泪就流成了脚下的哭咽河。哭咽河,哭咽河,男人的眼泪流成的河……他突然听见润叶轻轻地喊他。他慌忙坐起来,臊得满脸通红。润叶站在他旁边,说:“我回家里拿了针线,让我给你把补钉缝一缝……”“你不会做针钱!”他不愿让润叶缝那块补钉——因为那是个丢人地方。
“我学会做针线了,让我试一下!”润叶说着便蹲在他身边,硬掀转他的身子,便笨拙地给他缝起来了。那时润叶才十岁,说不上会做针线,只是胡串了几针,让原来的补钉能遮住羞丑。她的针不时扎在他的屁股蛋上,疼得他直叫唤。她在后面笑个不停。勉强缝完后,她让他站起来走一走。
他刚站起来走了几步,就听见后面“嘶”的一声——又破了!
润叶捂住嘴,笑得前伏后仰,说:“没顶事!让我再缝!”他赶忙说:“算了!我回去叫我妈缝……”小学生活随着童年的逝去而结束了。一九六四年,他和润叶双双考上了石圪节高校他在全公社的考生中,名列第一。全村人都说他是个念书的好材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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