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恒定的苍白光线,曾是秦谙习意识里唯一的锚点,消毒水气味几乎成了他过去叁年生命的一部分。
但今天不同。
一种尖锐的、灼烧般的感知刺破了混沌的薄膜,将他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猛地拽了出来。
他睁开眼,视野里是模糊晃动的天花板,随后,焦距缓缓凝聚在床边那个站立的身影上。
逆着光,那人的身影轮廓利落得像一道剪影,齐肩的头发在阳光下根根分明。
秦谙习的大脑一片空白,随即是剧烈的刺痛,像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刺他的神经。
爆炸的轰鸣、灼人的热浪、呛人的浓烟……记忆碎片汹涌而来,几乎要将他再次淹没。
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抽气声。他发不出声音来……手脚也十分无力,像是不属于他……浑身上下只有这双看得见的眼睛受他控制……
火,刺眼的大火,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刺入胸膛的尖锐物……
他竟然没死吗……
床边的身影动了一下,转过身来,那张脸乍然看去让人眼前一亮,却也陌生无比,靠近时他下意识想远离。
“我靠,你居然醒了!”女人一脸惊讶,似乎没料到他竟然还能醒过来,立刻按响了召唤铃声。
秦谙习张开嘴想说话,很努力,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她附耳过去,隐约听见他说:“……你,是谁?”
女人的瞳仁尤其黑亮,看着他,蓦然一笑比阳光还晃眼:“我啊,我是你姐姐啊。”
那双眼睛认真地看着他,说:“秦谙习,我是姐姐。”
不是……不是的。
不是你。
“秦谙习?”
慕淳皱着眉,床上的男人像是被梦魇住了,额头上汗湿一片,头发湿漉漉的贴在额头上,紧闭的眼睛瞎眼球不安地转动着,一直抓着她不放。
微微张开的嘴似乎在说什么,她凑近一听,竟然是在喊姐姐。
她把手放在他额头上,隐约有些发热,但没有到发烧的程度,她轻轻拍拍他的脸颊:“秦谙习,醒醒。”
醒醒。
秦谙习。
温和的女声带着些许焦灼,像是羽毛在耳中扫弄。
秦谙习强迫自己醒了过来,轻颤着睫毛,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白上全是粘连的红血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熬了一夜未合眼。
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一只纤细的手悬在他脸颊上放晃动,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他松了一口气,刚才在梦里无力抗拒他人触碰的他都要急疯了,原来是慕淳在触碰他……
慕淳见他一瞬不瞬盯着自己,像是清醒了,迅速收回手:“醒了?你是做噩梦了吗?”
这家伙叫了几声姐姐之后,就一直说“不是”“走开”之类的话,难不成是梦见自己欺负他了?
也不是不可能。在过去的某段时期,她算得上是他的噩梦吧。
秦谙习看着她,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孱弱夕阳般的笑容,撑着身体斜靠在床头,看上去不像没事的样子。
让慕淳下意识觉得他还被疼痛侵蚀着:“你是还难受吗?”
“不难受。”
昨晚雨声淅沥,他旧伤处像被无数细针反复刺穿,好在她没有推开他,在她的怀里痛感神奇的缓和下去,他才得以沉睡过去。以往的每一个阴雨天,他都是要听着雨声睁眼到天亮。
现在已经没有疼痛的感觉,只不过刚才在梦里,他仿佛又回到刚醒来时,似乎真的成了一睁开眼就面临自己可能成为一个终身残疾的废物,他在一旁看着躺在病床上形若枯槁的自己,那种真实感让他害怕到力气枯竭。
幸好,幸好慕淳叫醒了他。
他永远没有勇气用那副模样面对她。
秦谙习目光落在她身上,这才看见她已经装束完整,她穿了一身肃穆的黑色长裙,没有戴任何饰品,头发挽成发髻,妆容冷淡却精致,将她的五官勾勒出一种脱俗的冷感。
像一朵孤枝尖头的玉兰。
“睡了一晚已经没事了。”他抓着她的手一直没松开,反而更紧了一分:“你这是要去哪儿?”
慕淳被他一抓,想起来自己的手并不自由,便不顾他低落,将他的手挣脱开,拉开些距离平静道:“没事了就起来吧,有个地方,你得和我一起去。”
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后,他们到了地方,这是一片被葱郁树林拥簇的园林深处,矗立的电线杆牵起电缆盘织在空中,鸟雀扑闪着翅膀落在上面,叫晃着脑袋看地面两点移动的黑色身影。
树林里比宽广的大陆面更凉爽,风吹动了林子,鸣啼声时而啄破静谧。
墓园总是笼罩着一种特殊的寂静,连吹过此处的风斗显得格外小心翼翼,深怕惊扰了地下的沉睡者。
那两点黑影几经旋绕驻足在一块黑色立碑前。
慕淳将带来的花束和果篮放在冰冷的墓碑旁,拿出纸巾,默不作声地拭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