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昱被人抬回房时,浑身血污浸透锦袍,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刚巧玉栀守在房内,乍见这骇人景象,整个人如抽了筋骨般瘫软下去。
王嬷嬷搀着哭天抹泪的大夫人进来,见她就来气,一把将她推出房门,“作死的狐媚子!跪到院里去!若二爷有个好歹,先把你这狐媚子弄死!&ot;
暮色将至,太医才匆匆赶到。
东房上下所有仆役都挨了板子,春桃也不例外。当她拖着一身伤痛寻到院中,就见小姐仍长跪不起,暴晒后的脸已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干裂的唇瓣渗着血丝。
春桃颤巍巍捧来一碗水,却被守在一旁的正房丫鬟白芷一脚踹开,就听她颐指气使道,“大夫人没赏你,你还有脸喝水!”白芷指着房内骂道,“二爷还在鬼门关打转呢!瞧瞧我们主子被你糟尽成什么样子了!”
春桃只得不住地磕头,“白芷姐姐您发发慈悲,我家小姐一天未进食了,这毒日头底下跪着,身体遭不住啊!&ot;
“呸!”白芷冷嘲热讽道,“偷汉子的浪蹄子还怕晒?大夫人开恩没赏她板子,她倒矫情起来了!”她意味深长地瞥了眼玉栀,“等着吧!二爷若出了事,你们西厢一个个都别想活!”
春桃闻言再不敢多话,又不忍心见小姐一人受罚,便默默跪到玉栀身旁。
白芷冷笑着甩帕子走人,只丢下句,“一对贱胚子,倒会做戏!”
……
东房一事闹得沸沸扬扬,终是传到侯爷耳中。
宋昱命是保住了,却因伤势过重始终昏迷不醒。大夫人急火攻心,竟也一病不起。
反倒是顾瑾轩全身而退,安然宿在南院,宋府的人没人敢把他怎样。
翌日辰时,侯爷召他去前厅,显是因昨日东房祸端。
顾瑾轩整了整衣冠,稳步踏入前厅。抬眼间,却见西院那位常年闭门不出的李姨娘,今日竟破天荒地带着大公子宋濂端坐在侧。
他心头微动,面上却不显。正欲开口,却见宋濂向他略一颔首,他点头回应,再转头目光恰与李姨娘相接。
李姨娘他只在年节家宴见过几面。
那贵妇人一袭绛红金通袖袄,外罩霞影纱披帛,轻薄如烟。牡丹髻上斜插着金丝珠珞凤首簪,通身气派华贵,竟比正经主母的装扮还要贵气叁分。柳眉如刃斜飞入鬓,偏生一双丹凤眼似嗔似喜。此刻正似笑非笑地睨着他,眼波流转间,既带着成熟妇人的妩媚,又藏着深宅里磨炼出的精明。
“瑾轩来了。”侯爷低沉的声音自上方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外侄莽撞,今日特来向侯爷请罪。”顾瑾轩朝着堂上深深一揖。
虽是为柳姑娘讨个公道,可到底是在侯府地界将表弟打得重伤,此刻面上难免有些难堪。
“究竟何事,竟闹到手足拳脚相向的地步?”侯爷问道。
李姨娘闻言,黛眉倏然一挑,看向他时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异色。
“”顾瑾轩唇瓣微启,却又倏然抿紧。
他深知侯府后宅水深。正房与西院常年不合,今日这李姨娘突然现身,必是嗅到了什么风声,特意来看正房的笑话,顾家到底是正房外戚,纵有千般愤懑,也不能当着西院的面,把家丑摊在这厅堂之上。
“表公子但说无妨。”李姨娘突然插话。
见顾瑾轩面露难色,她凤眼斜睨,突然话锋一转,“妾身近来听得一桩趣闻,说是昱哥儿新纳的那个通房丫头,原是表公子的意中人,可有此事?”
此话一出,满堂骇然。
顾瑾轩猛然抬头,却见那妇人正用护甲拨弄着鬓边珠花,一副闲话家常的模样。
“可有此事?”侯爷大为震惊,这位常年征战在外的武安侯,向来视不管后宅事,家里两位夫人明争暗斗,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的确如此。”顾瑾轩终是艰难吐露,“退亲之事我也有过错,只是外侄心中已有她人”
“罢了!”侯爷突然挥手打断,“你与媛儿既无缘,老夫也不做强求。”
提起那桩旧事侯爷就头痛,宋府与国公府世代交好,却因小女儿宋媛被退婚,闹得几乎不再往来。他不知赔了多少笑脸,才勉强维系住那点情分,可如今儿子又出了这档子事。
“侯爷明鉴,表公子此番这般动怒,不过是为了讨个公道,您千万莫要责怪于他。”李姨娘继续添油加醋道,“说来那小柳氏本是柳姨娘的遗亲,在西厢待得好好的。不知怎的就被东院看上了,愣是让她签了卖身的活契。好好一个清白闺秀,硬生生将人逼成了通房丫鬟”
李姨娘虽然深居简出,但是对府内的风声可谓了如指掌。自打那小柳氏进了东院,西厢那些奴才跟长了翅膀似的,事事都依着正房办,连月例银子都敢直接去正房支取,真当西院的主子死了不成?
“岂有此理!那逆子竟敢逼良为婢!”侯爷怒发冲冠,铁拳砸在案几上,震得茶盏里的水都溅了出来。
“侯爷万不可动怒,保重身体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