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弥漫的尘土与丑陋的人群包围起来的春天的金阁前边,导游大声地介绍响彻金阁,它的美总是若隐若现,只有投射到地面上的影子很清晰。不过,换一种看法,好像《众圣来迎图》上被众菩萨围绕的来迎阿陀,尘埃中的云像极了环绕在众菩萨四周的金色的云,金阁在弥漫的尘土中呈现出朦胧的姿影,像古画上褪了色的旧颜料和已经破损的图案。这样的混杂与喧嚣,渗透进伫立着的细长柱子之间,小小的究竟顶与其顶上的凤凰,澄净耸立着,被连接的苍穹吸收进去,这也见怪不怪了。建筑物真实存在着,一切都有统一的规范。无论四周多浮躁,西边有漱清池,头顶二层上忽然变小的究竟顶的金阁,这座不均匀的纤细的建筑物像一台过滤器,能将浑水变成清水。人们在金阁优美的立柱间喧闹,但是金阁很快就会变得安静、澄明。而且,金阁也静静地在地面上投下安静的身影。
&esp;&esp;我的心情平静下来,慢慢不再恐惧了。对我来说,这才是美。它将我从人生中隔开,又在人生中保护我。
&esp;&esp;我几乎要向它祷告:
&esp;&esp;“要是我的人生像柏木那样,我确实无法忍受。拜托保佑我吧!”
&esp;&esp;柏木所说的,或者在我面前表演的人生,其生存与毁灭都没有差别。在这样的人生里,是不具有自然性的,同样不具有如同金阁那般的结构美。可以说,它只不过是一种令人难受的痉挛。但也深深地吸引了我,让我由此明确目标,这也是事实。但是,令人感到恐惧的是,首先需要用充斥着荆棘的生的碎片扎得自己满手鲜血。柏木用相同的程度鄙视本能与理智。他本身就像奇形怪状的球,四处撞击,试图撞破现实中的墙。这不能算是一种行为。反正就是,他所示意的人生,是要打破那用求知的伪装来欺骗我们的现实,是为看清未知的世界而演出的一场危险的闹剧。
&esp;&esp;我之所以有这种看法,是因为后来我在他的公寓中发现了一幅招贴画。
&esp;&esp;这是一幅由日本旅行协会制作的美丽的石版画,上面画着日本的阿尔卑斯山[16],在蔚蓝天空下的白色山顶上,横写着:“召唤你,去往未知的世界!”这几个字。柏木用红笔用力地在这排文字与山峰上画了一个斜十字,而且还潦草地在一旁写下了“所谓未知的人生,就是让人无法忍受的人生”这几个字。通过这几个龙飞凤舞的字,人们立刻就会联想到他那双内翻足走路时的样子。
&esp;&esp;第二天,我在上学的路上,还在牵挂着柏木的身体。回忆起来,我感觉当时丢下他跑回寺院,也是因为太看重和他的友情,所以并没有觉得要负责。但是,还是感到忐忑不安,如果今天在教室看不到他的身影……马上要上课时,我看见柏木与往常无异,不自然地耸着肩膀,走进了教室。
&esp;&esp;下课之后,我立马拽住了柏木的胳膊。对我来说,鲜有这样快活的动作。他咧嘴笑了一下,陪我来到走廊上。
&esp;&esp;“你的伤没事吧?”
&esp;&esp;“什么伤?”……柏木嘲笑似的看着我,“我何时受伤了?嗯?你在讲什么,是做梦梦到我受伤了吗?”
&esp;&esp;我没法接话。在我万分焦虑时,柏木这才坦白:
&esp;&esp;“那是在演戏。我在那条路上已经身经百战了,看着像摔骨折了,实际上是我精心的演出,巧妙地假装摔得十分严重。我没想到她会装作没看见,试图擦身而过。不过,你看着好了,她已经开始对我产生爱意了。不,应该说她已经开始对我这双内翻足产生爱意了。她还亲自为我的腿涂了碘酒呢。”
&esp;&esp;说着,他挽起了裤管,向我展示他那涂上了淡黄色的小腿。
&esp;&esp;那时候,我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他的骗术。我认为:他那样摔倒在路上,肯定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而假装受伤则是试图掩饰自己的内翻足?不过,我的疑虑并不会让我鄙视他,反倒增加了好感。我只有普通青年人常见的天真的感受,我感觉他的哲学中越是充斥着骗术,好像便越可以证明他对人生的忠诚。
&esp;&esp;鹤川并未因为我与柏木的交往而感到开心。他曾友好地告诫我,却让我觉得心烦。不只是这样,我还与他争论,我说:“鹤川你可以交到好朋友,但对我来说,柏木与我的交往是非常合适的。”当时,鹤川的眼中浮现出难以形容的悲伤的神色。很久之后,每当我想到他这种悲伤的神情时,都会后悔万分。
&esp;&esp;当时正好是五月,柏木提议去游岚山,他害怕假期的时候会有很多人,决定在平常的日子旷课前往。不愧是柏木,他说如果是晴天就不去了,要是阴天就去。他打算与那位住在西班牙式洋房的小姐一同去,还专门为我带来他房东的一位女儿。
&esp;&esp;我们约好在“岚电”京福线上的北野车站集合。当天幸亏是五月份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