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裹着药香扑进来,他望着阶前白梅,忽而轻笑:≈ot;苏先生,当年朕登基那夜,你也是这般立在阶下。≈ot;
苏珏跪在榻前,玄色朝服被银炭烘出暖香。他喉结微动,袖中玉笏攥得发烫:≈ot;臣记得那夜雪压朱墙,陛下掷了冠上夜明珠,说要换臣腰间那方粗砚。≈ot;
铜漏声碎,李明月指尖拂过苏珏鬓边霜色:≈ot;如今朕的明珠都蒙了尘,你的砚台……≈ot;
话未竟便呛出猩红,明黄帕子洇开暗色牡丹。
苏珏猛地抬头,却见天子枯瘦的手正死死扣住他腕骨,像二十年前临江初见时,攥住那柄险些坠落的青锋剑。
岁月从来都是残酷的,他们谁也无法握住历史的洪流。
又过了几日,回光返照的李明月拖着虚浮的脚步走上他最爱的月华台,他屏退了所有人。
月华台上临飘渺,下至山河锦绣,此时繁星坠落,划过寂寥的天堑。
“朕很快就会来陪你们了。”
不知何时天地间下了一场素白的雪,祭奠了过往的芳华,故人生死相隔,竟已半生。
那一年的冬至,李明月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弥留之际,他恍惚看到了冀州王府里的烟火重重,或许在某个不知名的国度,他们还是旧时的少年模样。
史书记载,周灵王李明月,一生励精图治,开疆拓土,平定四夷,后宫唯有皇后一人。
没有人知道,他曾用余生漫长的时光去怀念过去。
史书工笔,寥寥数语,倾尽了一生的爱恨。
之后,太子李安甫登基,改年号为永平。
……
大周永平初年,冬,
檐角的冰棱折射着紫宸殿的金漆,李安甫在丹墀上踩碎第一片晨霜。
玉旒垂落时,他看见苏珏立在百官最前,素白鹤氅被朔风掀起一角,似欲乘风归去的鹤。
≈ot;陛下当称孤。≈ot;
那日苏珏执起他的手,在奏折朱批处落下第一笔。
墨迹在宣纸上晕开,李安甫记得自己当时屏着呼吸,生怕呵出的白雾惊散了先生鬓角的沉香。
此刻他端坐龙椅,听礼官唱诵冗长谥号。
满朝朱紫跪伏如潮,唯有苏珏的脊梁始终笔直,倒像是那日在御书房教他读《帝范》:≈ot;明主当如松柏,虽霜雪加身而不折。≈ot;
退朝时,李安甫故意落后半步。苏珏青玉笏板叩在蟠龙柱上,金石相击的脆响里,李安甫将怀中暖炉塞进他掌心:≈ot;北疆进贡的银丝炭,先生留着御寒。≈ot;
苏珏的手指在貂绒里蜷了蜷。
上月先帝梓宫入陵时,李安甫就是这样攥着他的袖角,将额头抵在他腰间玉佩上。
当时檐下铁马叮咚,他数着更漏声等少年哭尽最后一声呜咽,却只等到一句含糊不清的低语:≈ot;先生……别丢下孤。≈ot;
藏书阁的铜漏滴到申时三刻,李安甫推开朱漆门扉。
苏珏正俯身整理先帝批过的奏章,松烟墨香里,他望见苏珏的后颈露出的一截素绢中衣,忽而想起昨日南诏进贡的雪缎——原该是配这人的。
≈ot;陛下该用膳了。≈ot;
苏珏转身时,李安甫迅速将目光投向案头镇纸。羊脂玉雕的貔貅压着边疆急报,他伸手要取,却被苏珏按住腕骨:≈ot;兵部已调陇右军驰援,陛下不必……”
苏珏的指尖擦过他掌纹,惊觉这双执笔定乾坤的手竟比奏折更凉。
案头烛花爆响,苏珏抽手后退的衣袂扫落几页泛黄信笺,李安甫弯腰去拾,≈ot;先生教过孤,为君者当喜怒不形于色。≈ot;
他将信纸折成纸鸢状,轻轻搁在烛台上。
火舌舔舐的瞬间,苏珏瞳孔里跳动着两簇幽蓝的光。
三更梆子响过宫墙,李安甫在暖阁召见兵部尚书。
苏珏侍立在屏风后,看少年天子的朱砂批红的侧脸映在琉璃窗上,竟与先帝临终前的轮廓重叠。
那日李明月枯槁的手攥着苏珏腕骨,指甲几乎掐进血肉:≈ot;苏先生,替朕……守好这片江山。≈ot;
此刻屏风外传来李安甫清朗的声音:≈ot;告诉河西节度使,斩敌首级过千者,赐金缕衣。≈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