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脸色煞白,“奴婢不知。”
“他为何呼救?”薛柔疑惑,“何况朱衣使拿人不是直接用囚车么?为何此人甚至连枷锁也无?”
“许是被陛下请来问政的。”宫人声音怯怯,“过几日便能回去。”
薛柔几乎瞬间明白过来,一朝天子一朝臣,姑母已薨,党羽岂会风光如旧。
台下一声声高呼传来,如雷声砸在耳畔,提醒着她,斯人已逝矣,覆巢之下无完卵。
在求救中,她模糊拼凑出此人身份,好像……幼时见过他,做小伏低跟在父亲身后。
薛柔垂眸看着那人被朱衣使硬生生拖走,在她过去十余年里,从未见过任何与长乐薛氏沾边之人,受到这种待遇。
她仰头,看见日已西斜,忽地想起曾有长者告诉她。
“阿音,天下熟有长盛不衰之物?熟有长生不死之人?我老矣,欲为你觅梧桐,可栖百年无虞。”
那时,也是个春寒料峭的黄昏。
薛柔阵阵恍惚,终于不得不面对现实,喃喃:“我要去长乐宫,见她最后一面。”
她拂开阻拦的手,“倘若陛下问起去向,直说就好。”
如今国丧已过,路上遇见的宫人早已不服素色,与薛柔记忆中别无二致。
只有踏入长乐宫那刻,听见哀哀哭声,才能感觉到凄凉缅怀之意。
薛柔听见有人唤她,上前后才发现是胡侍中,她脖颈裹着布帛,像掩饰什么。
她怔怔看着昔日的二品女官,忽然伸手扯下布帛,看见道伤痕,嘴唇颤抖两下。
“谁做的?”薛柔声音古怪,“是陛下逼你自尽?”
“不是。”胡侍中连忙道。
殊不知越反驳,越是可信。
薛柔脸色越发凝固,终于,胡侍中咬牙道:“是我对不住太后,对不住你,自己寻死。”
看着薛柔,胡侍中越发羞愧,“太后上元节前便已薨逝,我将藏起的印玺给了陛下。”
“陛下给了什么条件?”薛柔半晌才问。
金银珠宝,还是高官厚禄?
“他说,可以保下尚书令。”
一字一顿挤出这句话,胡侍中伏地泣涕,她根本不知太后与赵旻的谋划,或许猜到一点,却不知自己一步之差毁去全盘。
直到听闻慈云庵走水,天子大发雷霆,胡侍中才恍然。
听完胡侍中的解释,薛柔心里发堵,又不知说什么,该感叹造化弄人,还是该痛斥眼前看着自己长大的女官。
好像哪个都不能让她舒心,功亏一篑的颓败后知后觉涌上心头,薛柔面色苍白,突然问:“为什么?”
她为姑母不值当,既然藏玺印,定是不想被陛下握在手中,然而一个形同陌路的男人,竟能让姑母心腹违背她的意志。
猜中薛柔在想什么,胡侍中哑着嗓子开口:“太后与尚书令对我有恩。”
“何况,保住尚书令,你便有后盾。”
薛柔简直想笑,终于明白谢凌钰听自己胡诌时有多无奈。
简直荒谬,朱衣使都堂而皇之抓捕薛党,谈什么后盾。
再者,薛兆和算什么?他得势时也没对她有好脸色。
静章说她父亲与尚书令一样博览群书,常写信谆谆教诲,教她文章处事。
而在她这……薛柔闭上眼,手指抚过棺木。
替薛兆和尽责做这些事的,分明是姑母。
第60章 朕对你只有一个要求,随……
太后棺椁高大, 上头饰以彩绘金漆,华丽冰冷。
薛柔手掌覆于其上,凉意自指尖直抵心头, 像寒风凛冽毫不留情吹散迷雾,一切都无比清晰起来,心中悲痛顿时决堤。
当年入宫,跟着一众姊妹面见太后,便是在这里。
彼时,身着华服的女人威势逼人,仿佛天下尽在掌中, 好像转眼就躺在棺椁里。
她伏在棺木旁,额头抵着一片冰凉, 眼泪大滴大滴顺着脸颊落下。
身边没有人敢上前劝,都觉此刻阻止太过残忍与不近人情。
耳边反复萦绕那句“欲为你觅梧桐”,在这之前, 太后则不止一次道:“我家凤凰, 非梧桐不栖。”
然何为梧桐?薛柔很想问姑母, 安排她离开前,是否觉得表兄是梧桐。
好像不是,姑母没那么喜欢表兄,当年说非梧桐不栖时,薛柔尚且年幼, 太后想让她做皇后。
可若陛下是梧桐,薛柔茫然, 想问她:世上熟有不枯不朽之木?熟有历久不衰之情?
但能为她答疑解惑的人,早已不能开口。
曾短暂为她提供梧桐枝的人,已如朽木轰然塌下, 被其庇佑的一切皆散去,风吹流云般什么都不剩。
好比今日台下那逐渐微弱的呼声,低沉的,嘶哑的。
薛柔很想问,若姑母仍在,会不会想让她去趟这浑水。
若她开这个口,谢凌钰会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