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唐棣背着包裹严实的金杖,带头向泠飞为她们开启的“通道”走去,山涧的尽头是另一扇红漆木门。这种移形换影之术,她其实很熟悉——鬼市的出入口,不就是这个道理?也有基本固定的几个地方和开启的时间,只不过隐形和遮蔽的程度更好、从外面也打不开罢了。以前她听牛头马面与她说过,确实曾有人尝试在人界打开通往阴间的通道,可惜多半是有高强法力却没运气,尤其会找错地方——大部分的地方都是锁死的,只能从这边打开。但只有一个地方有希望成功,那就是泰山之巅。
所以有碧霞在那里看守?她没这么问出口,觉得这问题没有问的价值,而且有些奇怪——就像泰山之巅可以进入阴间一样,是记忆里一块奇怪的地方,不能碰,一碰就会痒,那种在皮下游走、怎样也挠不到的痒。
除非把皮肉都……
她走到了门口,回望一眼,霓衣也随之回望,三人一道向泠飞挥挥手,她抽掉门闩,拉开了门。外面还是迷雾笼罩的森林,三人按照泠飞的指示,闷头前行,只走直线,果然未几便走了出来,站在半山腰上,眼前是长满青草的连绵丘陵。三人肩并肩站着观望、打量、感叹,再一回头,身后的森林消失不见,和山下一样,都变成了草地依依。
“倒是精。”她说。镜儿不觉,似乎并没听见;霓衣转过头来,笑了笑,“人家可给咱们节省了一百多里路。”
三人随即开始登山赶路。赶上泠飞喜欢孩子,昨夜安排了一张极舒服的床给镜儿,她得了一夜好睡,此刻精力充沛,领头登山,跑得老远。唐棣和霓衣在后面跟着。要是搁在平时,唐棣一定会和霓衣尽量分开,一头一尾保证安全。可这眼前一眼看去连遮蔽兔子的草丛都没有,怕什么?快到山顶再说吧。
倒是可以趁现在,
“霓衣。”
“嗯?”
“昨天我听泠飞说,‘当年之事’,你知道是什么吗?”
昨夜倒是她睡得晚——虽然于她而言早晚无所谓,睡不睡也无所谓——山庄很静,山谷清幽,简直是适合隐居的地方,哪怕只是重重幻象,但是她无法入睡,翻来覆去思绪不宁。当年之事,导致一个门派隐藏起来,不愿意和外人交流,甚至还要设置机关避免仇家上门,得是什么事?
我又为什么要关心这件事?关心得我睡不着觉?
她在黑暗中望着夜空胡思乱想,想安慰自己是为了镜儿,又觉得和镜儿何干,现在担忧未免超前,未找到就考虑怎么让凌霞阁接受镜儿是浪费心力——根本是自己想要知道吧?为什么自己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躲起来?仇家?
越想越痒,触碰到某一块更痒的地方了,这种痒简直像在气管里,随着气管还爬到了鼻子里,就是把胸骨都拆了也缓解不了——
“那个啊,我也只是听说过,那时候我还在逍遥谷,听说的时候,还不曾到过人界。”霓衣似乎看了她一眼,她没转头,霓衣收回了视线,“听说是当年曾有一场门派之间的混战,大家互相攻伐,好像谁都有一两个仇家似的,又因为仇家也有自己的帮手,恨屋及乌,仇家就越搞越多,越打越大,众败众伤。”
“就这七个门派?”
“嗯,以我所知是并没有谁被谁杀绝了,只是都打残了而已。”
还是很痒,更痒了甚至,“那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打起来呢?”
霓衣摇摇头,“我那时不过是个——初生牛犊,什么也不懂,只是听其他的前辈说故事,他们都说得很模糊,好像是一群人聚在一起要去干什么,后来不知道如何就打起来了,然后要干的事情也没有干成,之后就引发了混战。也许他们自己知道得也不清楚。其实,人界的事,说来说去,就是那么一点事。争来斗去,为的那一点东西,得了道活两百岁之后,觉得都不是事了。”
都不是事。有一个声音低低地复述道。
都不是。
都不是都不是都不是。
把它忘掉吧,不想要了,忽视这种痒,都不是事。
三人翻过山脊,看见山下有些森林,密实高大,绵延十里,远远地似乎听见森林尽头有人声。能传这么远,近了想必鼎沸,应是人员密集之所在。泠飞说要到秦州城外,柴头山上,是她们要找的无极派所在,从她们出来的地方应该不远。
应该?她问。泠飞说,对,应该,因为出口只有大概方位,要看哪里绝无人气,才能开,也许你们会走到秦州附近的其他山岭也不一定。
精也不精,到底是人。
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也许本不该他们会的本事?
三人稍加休息,下午开始下山。镜儿经过一番培养,如今已经可以跟得上她们二人越野的脚程,只要不急行,基本毫无问题。短短十余里的路,一个时辰不到就快走完了。越接近树林边界,人声越响,几乎嗡嗡。她正猜多久之后就会遇见凡人,不防老远就听见有男子喧哗的声音传来,三人停下不走,以防被不相干的人发现,却正好停在一片森林的中间,周围全是被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