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完了李隆基的话,只波澜不惊地说:“父皇,你难道看不到外面生灵涂炭。”
“你看不到天下的百姓都很憎恨李家,很厌恶你吗?”
李隆基说:“哪里有的事情,三郎你看错了。我行过马嵬驿的时候,他们都为我叫好,即便有乡间老人拦了我的路,他也只是悔恨朝廷有奸人蒙了我的双眼,百姓的需求和民间疾苦因此不能上达天听。”
“士兵哗变,我给他们分了一万匹绸缎,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我,他们马上就原谅我了。”
“是有人遮了我的耳朵,有人蒙了我的眼睛。”
“没有人恨我,没有人怨我,长庆楼下,长安城的百姓依旧跪着喊我至尊,把我赠给他们的饭菜当做盛宴。”
李泽站起来,执酒杯走到他的身前,拿过李隆基身前的白玉流光酒壶,斟满,递给他,李隆基从座位上起来,可是他已经起不来了,他失了力气。
他松手,薄胎酒杯碎在李隆基的面前,李泽讥笑道:“百姓,是权力豢养的一群乌合之众,士兵,是金钱喂养的另一群乌合之众。”
“至于父皇你。”
李隆基跪跌在地。
李泽,神情又恢复到平淡,他斟酌了一会儿,像俯视蝼蚁那样俯视李隆基,语气也带上了跟他一样的天真的残忍。
“父皇应该自裁,以谢天下百姓。”
至德二年十二月,上皇和陛下相继薨逝,魏王李泽继位,改元,大赦天下,赦免了天宝十三载之前的所有囚犯。
“现在是乾元元年,李唐天下,自今日起施行新的历法,弃用《开元大衍历》,民等谨记。”
“一切土地,财产,身份,官职,恢复到天宝十三载之前,因罪逃窜的人不予追究,身负刑责的人一律赦免,请回家,请回家吧,各自回到自己的家乡好好耕田,为天下做一份贡献,民等谨记。”
“现在是乾元元年,李唐天下,请回家吧。”
每当新帝登基,天下改元,大赦,都会有使者四面八方传书以闻,哪怕是最小的地方也不会放过,只要是在天子统治的辖区以内。
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是百姓还是那些百姓,他们的生活往往不会因为换了天子迎来多大的变化,如果战火没有烧过来,如果不是有使者翻山越岭地宣告,甚至一家换做另一家的改朝换代,他们都不知道。
朝代换了,他们的生活没有换,山的那边历史已经更改,山的这边故事还在继续,日子还在悄悄进行着。
水稻已经晒干,他们用了一天的时间装袋,雇人拉车运到家里储存粮食的仓库里面,徐回把重的农具拿在手里,扛在身上,背篓里面放了一些剩余的稻粒,帮徐直背在肩上,两个人开开心心地往家里走。
第21章 衡山(一)
景阳山下,几个老翁正蹲在土墙下晒太阳,墙砖是红土掺和稻草碎屑砌成的,错落有致地堆在一起,上面的草棚子却有些七扭八歪,从人到地面到房屋,全部覆上一层白霜,冷冽的寒气穿透衣裳,悄无声息地往人的骨缝里钻。
他们的手和唇瓣都被严寒冻裂了,脸上的笑容依旧不减,兴致勃勃地谈论着村里新登的布告,消息总算也穿过千重山,万重山,传到了这片小山坳里。
新帝登基了,北边快要太平了,国家开放了很多做官渠道,通一经以上者都可以到州县学校报名,不拘民族、家世、年龄、样貌,通过乡试之后地方政府出资送至京城参加培训,由吏部进行选拔,选拔出来的人才送到翰林院,经过二次培训,二次考核之后,成绩优等者直接拜官,次等者仍留翰林院做后备,再次者遣返。
优等者的名单由吏部呈递中书门下,中书门下署名之后上呈皇帝御览。
倘若有人自荐,皇城阍吏必须马上引见,否则杖一百。
五品以上官员推荐,由陛下当面考核,考核成绩计入推荐官员年终政绩,优则同进,劣则同黜。
含元殿的右边站着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学生、士子,统一戴着朝廷特供的黑色幞头,身穿青色圆领褴衫,排着队静静低头站着,等候宫廷内侍唱名,等待着陛下的召见。
而另一边,乌压压跪着一大片唐军收复洛阳之后从洛阳押送过来的囚犯,他们免冠徒跣,着白色囚衣,在狱吏的监视下不停地捶胸叩头,不时有人大声呼怨,但都不被搭理,恰好给左边即将做官的人做表率。
宦官在两队人马之间逡巡,时不时还要指着左边的人给右边的人科普一下:“看到了吗?这就是背叛朝廷,公然投敌的下场。”
含元殿的侧殿里面,三法司官员正拿着卷宗,用红笔在上面勾勾画画,依照这些人在投敌之后担任官位的高低,是否为百姓谋利,是被迫不得已还是主动积极,给他们判定罪责。
因为妻子儿女被叛军捉拿为质强迫他为之做事或者因为住地跟叛军接近、兵败被俘不得已而为之的人,一律赦免,主动投敌,为害重大,不作为令国土落入叛军之手并顺从为之守土的官员,依据危害严重程度分别叛斩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