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转过头时,段言序整个人已经翻出了围栏外。
段言序笑着,惨白色的灯光映在他的眼中,他在风里轻声说:“珍贵的心脏应该留给想活下去的人。对不起啊青时,这么多年你辛苦了。我送你个生日礼物补偿你好吗?”
“我把爸妈还给你,别恨我了。”
段言序跳下去了。
段青时手里还握着那条失去温度的毯子。
段言序死了,在他和段青时共同生日的第一个三分钟。
方宁舒歇斯底里地指责他为什么不阻止段言序去那样危险的地方,去了又为什么没有看好他,为什么没有救他,是不是觉得哥哥死了,心里很痛快。
段青时一点也不痛快,他很伤心很自责,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方宁舒在段言序身上付出太多,她一直在恐惧失去,最后真的失去时,整个人就像一根绷得太紧而失去弹性的弹簧,由内到外寸寸崩塌。
她用一双空洞的眼睛看着段青时,里面却倒映着段言序的影子。
“言序啊,过来,让妈妈抱抱你吧。”
段青时站在原地没动,“妈,我是青时。”
方宁舒突然冲上去,她用力地摇晃着段青时的身体,“你不是!你是言序!告诉我!说你是言序!说!你说啊!”
段青时在一瞬间,突然觉得他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也坍塌了。
他想问问他哥,这就是他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吗?如果是,他永远都不要再过生日,也永远不会再期待收到任何生日礼物。
段河为了方宁舒的身体考虑,本打算送她去疗养院休养,但她说什么都不肯离开,为了避免她再受刺激,只好让段青时暂时先去老房子住一段时间。
段青时收拾了行李,离开前,他说:“我不会再回来。”
那是他十三岁那年的年底。
春节快到了,红色的灯笼和璀璨的烟火铺满他离开家的那条路。
他从一种孤独迈入另外一种孤独。
搬进芷兰庭的第一天,段青时毫无征兆地突然梦见段言序躺在病床上露出的那个古怪表情,他惊恐地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在那一瞬间明白,段言序为什么一定要当着他的面跳海自杀。
哥的死和他有关系吗?
有吧。
可他已经忘了当时为什么会脑子一热说出那句话。
段青时一直后悔和自责,他接受了在段言序死后,他和父母的距离越来越远的惩罚。
“分不清也没事,我知道我姓段,是你们唯一的儿子。你们想要的一切,我都会给你们,再多的,我也给不了。可能等我更成熟一点,我能放下这些,但现在不行。”
段青时说完这番话,段河久久未语。
数分钟后,他叹了口气,“不是因为他是言序,我们才更偏心他。只是因为他是生病的那一个,这个道理你懂的对吗?我不会逼你回去,但你还没成年,需要家里的支持,不要意气用事。”
段河离开了,留下一张烫金的银行卡和美国几所高校的资料。
段青时盯着那张卡片看了会儿,拿起它朝门口用力掷去。
薄薄的卡片在空中划了半个弧,掉落在一双青蛙拖鞋前。
钟知意捡起,拿在手里仔细地看了看,然后装进了睡衣口袋里。
“干嘛乱扔东西?”钟知意走过来,把一杯番石榴汁放在段青时面前,“请你喝小甜水儿。”
段青时说不喝。
钟知意拉住他的衣袖晃了晃,“喝吧喝吧喝吧。”
段青时没动,他紧紧盯着钟知意,“你分得清我和我哥吗?”
钟知意像是被他吓到,往后退了两步,但又很快恢复正常,笑嘻嘻地说:“当然啦。”
“虽然你们长得一样,但很容易就能分出来啊。言序哥笑起来总是温温柔柔的,可他像块冰,我不太敢和他说话。你总是臭着一张脸,看起来要打我,但你会拿零食给我吃。还有,你的眼皮上有一颗痣,言序哥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