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 / 8)
在宫里,从扔了炸弹那天起,王士珍、陈宝琛都不再进紫禁城了。醇亲王载沣,由于张勋有一道擅自发布的“上谕”:禁止亲贵干政,赌气不再“上门”。因此,内外消息隔绝,溥仪既不需在养心殿接见“大臣”,亦不必上毓庆宫念书,于是敞开来大玩特玩。
真正好景不长,只玩了一天,便有枪炮声了。一时人心惶惶,奔走相告。太妃们成天在宫里念佛;溥仪也是一颗心七上八下,再好玩的花样也引不起他的兴致,只派太监一遍遍到内务府去找人,但所得到的报告是相同的:“启奏万岁爷,内务府只有看屋子的‘苏拉’!”
这天中午,枪炮声忽然消失了。奏事处的太监,喜滋滋地来报:“护军统领毓逖奏闻:张勋的军队打了胜仗,段祺瑞的军队全败下去了。”
这消息很快地传到了太妃那里,于是里里外外,太监、宫女们无不眉开眼笑。有个在“御前”当差的小太监说:“关老爷骑的赤兔马,浑身汗淋淋,可见是关老爷保了驾,张勋的军队才能打胜仗。”
接着便有另外一个太监说:“今儿早上,奴才听见养心殿西暖阁后面,有叮叮当当盔甲的声音,必是关老爷去拿那青龙偃月刀。”
宫里一向崇拜“关圣帝君”,太宗年间还将《三国演义》译成满文,颁发八旗将领,当作兵法来读。因此溥仪和太妃们对这些鬼话都深信不疑,连朝食不下咽,这天却都胃口大开,而且睡了一个安稳觉。
到得“寅卯不通光”的时分,正是夏日一天最凉爽,好梦方酣之时,溥仪为太监唤醒了。
“太妃交代,张勋打了胜仗,今天一早会上朝,请皇上早早预备。”
一听这话,溥仪精神一振,起身漱洗,喝了燕窝粥,又吃了蜜糕跟水晶包子,最后还找补了一碗小米稀饭,吃得饱饱的,摆驾养心殿,等候张勋来奏捷。
哪知来的是醇亲王和陈宝琛,脸上的气色又灰又黄,一看就是副倒霉相。
“怎么着,”溥仪问说,“张勋不是打了胜仗吗?”
“打、打、打的是,”载沣更结巴了,“是、是败仗。”
“打败仗!”溥仪大惊,“怎么毓逖奏报,说打了胜仗呢?”
“不、不知道。反正,打败、败仗,没有错儿。”
“那么张勋呢?”
“逃!逃——”
陈宝琛受不了载沣那个口吃的毛病,便代为答说:“逃到荷兰公使馆避难去了。”
溥仪目瞪口呆,回想前几天张勋带着提了机关枪的卫士上朝,那种睥睨无人的姿态,怎么样也不能相信他会逃难!
溥仪愣了好一会儿,问出一句话来:“他逃走了,我这个皇上还当不当?”
这个叫载沣就无法回答了,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来:“陈师傅,你说!”
“皇上还是皇上!不过五月十三那道上谕要取消了。”陈宝琛说,“醇亲王跟臣等公同商议,拟了一道上谕在这里,请皇上看一看。”
于是载沣呈上一通退位诏书,一开头写的是:“宣统九年五月二十日,内阁奉上谕。”溥仪便说:“日子不对吧?今儿是二十几了?”
“是,今儿二十五。不过,上谕上不能不‘倒填年月’。”
“为什么?”
“这表示不是段祺瑞的兵进了京,才下的咨书。”
溥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接着往下看,只见写的是:
“前据张勋等奏称,国本动摇,人心思旧,恳请听政等言。朕以幼冲,深居宫禁,民生国计,久未与闻。我孝定景皇后逊政恤民,深仁至德,仰念遗训,本无私天下之心,惟据以救国救民为词,故不得已而允如所请,临朝听政。乃昨又据张勋奏陈,各省纷纷移兵,是又将以政权之争,致开兵衅。年来我民疾苦,已如水深火热,何堪再罹干戈,重兹困累?言念及此,辗转难安。朕断不肯私此政权,而使生灵有涂炭之虞,致负孝定景皇后之盛德。着王士珍会同徐世昌,迅速通牒段祺瑞,商办一切交接善后事宜,以清人心,而弭兵祸。钦此!”
看到最后几行,溥仪突然有种被欺骗的感觉,心里委屈无比,不由得放声大哭。
这一来将载沣吓坏了,“皇帝!别、别哭。”他说,“没有什么大、大不了的事!”
溥仪之哭,多少也有点害怕的心理,所以这句话的安慰很发生作用。不过,他相信陈宝琛远过于亲父,当下收泪问道:“师傅,咱们也要逃难不?”
“不会,不会,绝不会,”陈宝琛急忙答说,“有徐世昌极力维持,不要紧!”
“人心还是思、思旧。”载沣也说,“这一回,都、都怪张勋太、太霸道。”
这话不是载沣第一个说。大总管张谦和平时虽然迷信,打个喷嚏都要去看一看“皇历”,这天的日子好不好。但复辟第一天,看了大批上谕后却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徐中堂弄个空头‘弼德院院长’,他肯就吗?他不就,事情可就麻烦了。”
果然,麻烦还真不小!不过,徐世昌在北洋中的地位,溥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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