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池 (ω о1⒏ υ )(1 / 3)
我开始按照司岚提供给我的历史资料绘制长篇漫画,似乎正可作为《时空中》的前传。“近代史”的部分,他作为几次政变的亲历者,增添了许多不见载记的细节。有意思的是,他的叙述和官方档案恰可互相参证,略无抵牾。然而,简洁齐整的档案只展开事件的冰山一角,难以构想深海之中曲折的纹理。若以同样的眼光审视更早的材料,似乎也诸多微言大义,暗埋许多秘辛。司岚在书页上也批注过一些,更多的事他也不清楚,许多批注也只是他的怀疑,再无旁证。
法师塔有数层楼专用于藏书,多是他四处巡查时顺便访书的成果,他凭记忆复原了大半,自己编写的书反忘得最多,只有罗夏登极之初颁布的一系列律令,复原得一字不差。我以为又找到了他和现代那位司岚学长的共同之处,后者专业正是法学。但他告诉我,主编挂他的名字是因首席法师的头衔,实际上律令编修并非出自他手,他只负责最终审定。自冰蝶之灾愈演愈烈,他的首要工作一直是管理法师体系,遏制冰蝶蔓延。律令是他在行政中必须熟记的东西,时间一长,连不常用的也记熟了。
如果生在没有法师与冰蝶的年代,你会做什么呢?
当一个四海云游的学者,做一些有益于人的研究。他答。
司岚总能享受孤独的事物。孤独又自在的他,只要远远望见他的存在已是美好之事,不必有交集,不必费心打扰,挤进他的传奇。曾经,他有他宁可扭曲自己也必须守护的东西,而我也想拯救这份美好,从代价的牢笼里解救他。那只精致的囚笼没能锁住任何人,只有他的心被钉在责任的十字架上。但如今解开了一切缠结与束缚,然后呢?他仍住在名为孤独的结界里,清楚地划出里外,这已成无可取代的习惯。
水镜里的那场梦预知了一切,更大概率的走向是他诀别之后独自飞向罅隙,以团圆交换未来。如何促成了如今这般的偶然呢?敌意?更不至于。一时冲动?霍列斯把珍藏多年的修炼手册借给了他?越猜越怪。我只感到和他之间有一种隐秘的联结,微弱却无法扯断,不是任何一种单一的情感。就像那对摆在暗里的鹿角,他对枫叶莫名的执着,实是被超越意志与情感的联结绑住,就像他将死得其所作为献身的使命,因而一直孤傲地活着,兀立于广漠的冰天雪地。
司岚,如果,我只是说如果,最后你化身冰蝶了结叶塞的百年灾厄,人们却只看到眼前的寸隅——你是冰蝶之首,不去声讨白银骑士,反将你视作罪魁祸首,倾倒哀怨,抹杀你拯救他们的另一面,甚至连你百年以来治理冰蝶的功绩一并否绝,“反正都出于你的自导自演”,即便如此,你也甘愿在误解中湮没吗?
可事实是我救了他们。
他们会以为档案、史书所记的才是事实,也许连文字都不必,叁人即可成虎。若只有一句“首席法师司岚在此日化身冰蝶,引领所有冰蝶飞向世外”,已经足够令人浮想联翩。
这些事已与我们无关了。他揉了揉我的脸。
“我不甘心。”我深吸一口气道。
他将我抱进怀里,转移话题说,很开心我能在改编那些枯燥的材料里找到乐趣,还以为我过不了多久就会无聊。他怀里的香气让人心安,微雨天的香根草。我发现真正在否定他选择的,是我这一番假设。法师塔的幸存者都还在,失去法力变成普通人,他们也不会容忍司岚的声名蒙尘。
此后,我与他在藏书室的窗边无言坐了许久,望着眼前完成一半的分镜,突然忘记了原本的构想。这是关于罗夏弑君篡位的部分,少年新主手执染血的利剑,穿过匍匐在地群臣之间,来至御座前,司岚为他加冕。记载中找不到如此场景,为了隐藏与罗夏的勾结,司岚在这场政变中伏于暗处,完全隐形。我私心想画下这象征性的一幕,说出他与他所统领的法师是王国存续的中流砥柱,只有他能够让渡那只王冠。然而在叶塞,首席法师不比中古欧洲的教皇,常人仰仗法师的战斗力维持生活,就像不得不仰仗各种兵器御敌,而不以为法师是与他们同样的人,既对法师的力量心存觊觎,又望而生畏。知晓穷途末路的法师将化为冰蝶,恰可作为法师是异类的铁证。在不久的将来,法师与冰蝶只存在于吓唬小孩的话,“你要是再不睡觉,冰蝶会把你吞进肚里,或是被邪恶的法师抓走。”
这些画作也不会留下,不会被更多的人看到,我反而更切近地感知笔端的力量,再次相信表达是一种连向他人的魔法。司岚会听我解释每一处细节的用心,隐喻与象征,这对他原是陌生的领域。而我喜欢听他细致地讲授叶塞的官僚制度,一边绘制便于理解的图表。法师由来未久,罗夏执政以后才形成完善的运作体系,将法师席位与官阶挂钩,并明确各司具体的职掌,铨选、考课的细则。职务与官阶又相对独立,往往职任重者官阶反低,以此大小相制,平衡权势。而首席法师虽阶同宰相,实则因位高疏远于日常政务的决策中心,只对法师享有绝对的任免、统领、监察之权……了解这些以后,我才略能领会某处突然冒出陌生之人的种种玄机。他又会翻出对同一事件的另一些记载,以作参证,也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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