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茂盎然的树干与寥寥可数的人影如走马灯在面前闪过,或许也停留过二至叁秒,但每当步子慢下来时,腕间的桎梏便如锁铐令倪亦南痛到无心开小差。
但她还是忍不住猜测。
现已过七点半,他要穿着校服去赴约吗?不会。
他会收拾打扮,洗个澡抓个发型换身昂贵熨帖的衣服——他最不缺奢侈品,最好再喷两下香水,再赶去影院。
时间紧急,所以没有多余的争执。
所以在她透过黑掉的电脑显示屏发现他的身影而回头时,他一反常态地什么也没说,只拽起她往家的方向走。
时间真的很紧迫。
他是这么计划的吧?
倪亦南望着他平直的肩膀,以及青筋暴起的小臂,一言不发。
俩人都犟着一口气,默认谁先开口等于谁先低头。
街景很快变成小区里的一草一木。
抵达家门口时,倪亦南无波的情绪终于有了起伏,像是再无法忍受,烦躁地甩开桎梏,摸出钥匙,自顾自开门往里进。
门就关上,沉迦宴伸脚别了一下,成功挤进来。
书包扔在玄关的小板凳上,沉迦宴将她逼去鞋柜和门的夹角,直至她背脊完全贴于墙面,局促地缩起肩膀。
“天天跟他黏在一起,是你想要的么?”
这段时间,倪亦南和沉迦宴“偶遇”的每一次,明湛都在她身边。
像个狗皮膏药,阴魂不散。
从沉迦宴的视角看,的确,他们才分开——不对,他们才冷战几天,她就可以做到毫无隔阂,毫无避讳地站去另一个人旁边。
即便他们冷战就是因为那个人。
即便他无比鄙屑、厌恶那个人。
倪亦南很擅长做“我和他只是普通同学”这样苍白的解释,沉迦宴之前没耐心听,现在忽然很想听。
然而倪亦南只是淡淡地垂下眼帘,两片唇瓣摆放的位置都未有一丝挪移。
“怎么,话都懒得跟我讲?”
虎口抵住下巴往上抬,她瓷白的小脸很快染上不均匀的红,红白相间,不过那与害羞无关。
沉迦宴也不会这样想,他知道是因为自己力气太大了。
他应该松开手,可她沉默顽抗的模样,令他对比起她和别人依偎在一起的样子。
门口是一个优秀的观景台,那里明亮宽敞,能将办公室内的场景叁百六十度尽收眼底。
明湛的胳膊支在她椅子的扶手上,挡去她半边身体,他们的脑袋近似交迭,很亲昵,未留半丝空隙。
背对着,沉迦宴不知道她当时的神情,严肃还是嬉笑,脸是否也像现在这样红。
——明湛没有掐她,或许能和害羞扯上关系。
沉迦宴比倪亦南高出一个脑袋还多,凑近时笼下的黑影将她密不透风地包裹,犹如一座险峻的山岭,而她只是一个体力不支的登山者。
山要倾倒,她束手无策。
但预料中的压迫感没有来袭,山没有压向她,山没有坍塌。
沉迦宴松开手。
倪亦南顺势推了他一下,为自己夺回空间,抬手揉按有些发僵的下颌。
“至少他不会像这样,总弄疼我。”
房子本就小,玄关更是逼仄,墙壁与鞋柜间堪堪容下两人,沉迦宴索性往后一倒,靠去墙壁。
即便如此,他一抬手,依旧轻松能揽上她的腰。
但他没有。
和她唯一接触,大概就是地面上两只相抵的鞋尖,一大一小,一深一浅。
但很快,对方缩回了脚。
沉迦宴看她换好鞋,俯身在拿他腿边小板凳上的书包,他这才拉住她,将她揽过来:“你觉得他比我好吗。”
“因为他带你选照片,因为你觉得他有分寸。”
提起这事,倪亦南就来气:“你那晚是不是翻了我手机?”
“怎么,现在觉得他至少不会翻你手机。”
以为他会狡辩,会心虚,会找借口,会顾左右而言他通通没有。
他口吻轻蔑,全然没有犯错后的歉意或悔意,好像错对由他主宰,而他压根不放在眼里。
沉迦宴身上无比吸引倪亦南,令倪亦南着迷的特质——高慢又无拘无束,此刻也最讨厌。
倪亦南轻吸气,将怒火百分百化为力量,攥拳砸向他胸口。
沉迦宴身形微颤,不躲也不阻拦,受着,说:“是,我还删了一些让我很不爽的东西。”
他很不爽吗。
倪亦南才不爽,胸膛起伏,质问他:“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明湛,沉迦宴,你敢说实话吗?”
“因为你为了他,站去我的对立面。”沉迦宴几乎是秒答。
闻言,倪亦南闭了闭眼,再睁眼,瞳孔中流露出的情绪有厌倦也有失望。
懒得再纠缠,在他开口之前,她打开门:“你今晚不是还有事吗,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