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振国翻开自己带来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数据和图表:
“您看这里,高炉炉衬的寿命预测,是基于小本铁矿石的硅含量25以下。但我们要用的澳大利亚矿,硅含量在35到42之间,这意味着炉衬磨损率会增加30到40。小本资料里没提这个,也没给调整方案。”
又翻一页:“再看热风炉的热效率曲线,标注的工作温度范围是1150到1250度。但实际操作中,为了增产,温度往往会提到1300度甚至更高。超出范围后效率衰减多少?设备寿命影响多大?资料里一个字都没有。”
他一页页翻着,语速加快:
“还有系统集成的问题,接口标准的问题,故障诊断逻辑的问题
“唐主任,小本给我们的,是一堆漂亮的零件,却没给装配图纸。更关键的是,他们给的都是‘标准型号’的参数,但钢铁生产是高度定制化的,矿石成分、焦炭品质、气候条件、操作习惯,都会影响设备性能。
“这些定制化的调整参数,是技术核心中的核心,他们不会轻易给。”
唐康泰的表情从冷峻转为严肃,身体也坐直了,他拿起那份被扔在桌上的计划书,重新翻开。
赵振国趁热打铁:“小本的技术是从哪儿来的?战后,他们从老美引进了全套钢铁技术,经过二十年的消化吸收再创新,才形成了自己的体系。我们要引进,不能只盯着小本,还得看看源头,老美。
“看看同样的设备,在老美的钢厂是怎么用的,遇到了哪些问题,怎么解决的。看看最新的技术发展趋势是什么,小本给我们的是不是已经落后了。”
他走到唐康泰身边,压低声音:
“唐主任,咱们不能让小本拿捏了。几十亿的投资,关系到国家钢铁工业的未来,不能只听卖方一家之。得多看看,多比较,心里才有底。”
“所以谈判就要知己知彼,咱不能让他们一家独大,拿捏咱们。”
唐康泰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窗外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阳光透进来,在办公室地板上投下一块明亮的光斑。
“说下去。”唐康泰终于开口,声音还是低沉,但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怒意。
赵振国心里一松,有戏了,他凑得更近些。
“唐主任,我研究过。老美钢铁工业虽然在下滑,但技术底子还在。尤其是几个大钢厂,像伯利恒、老美钢铁公司,他们改造升级的经验更丰富。
“我们去看看,他们是怎么在老旧设备上实现技术更新的,这对咱们更有借鉴意义,咱们国家底子薄,不可能全盘照搬最新技术,得走适合国情的路。”
他从公文包里又抽出一份剪报,是从老美带回来的英文资料复印件:
“您看这个,《老美金属学会会刊》去年的文章,讲高炉喷煤技术的进展。小本新日铁也在搞,但进展不如老美。如果我们能在宝钢直接上马这项技术,能耗能降15以上,一年光焦炭就能省几十万吨。”
唐康泰接过剪报看了很久,久到赵振国以为他又要发火。
“还有,”赵振国继续加码,“唐主任,我们去实地看看,和老美的钢厂、设备制造商接触,能更清楚地了解他们的技术转让政策,知道哪些能要,哪些要不到,哪些可能有隐患。这比坐在家里猜,强得多。”
这话戳中了唐康泰最敏感的神经。
他抬起头,盯着赵振国,眼神复杂:“你是说”
“我只是说,多一双眼睛,多一份保险。”赵振国谨慎地措辞,“咱们这么大的项目,不能有任何闪失。”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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