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吃的诗(2 / 4)
,从现代的日常的言词中选取用语,对于这些新的努力,我当然没有任何反对的理由。“当然应该如此。”我心里这样想。但是对任何人我都不愿意开口说这话。就是说,我只是说什么:“诗本来是有某种约束的。假如得到了真的自由,那就非完全成为散文不可。”我从自己的阅历上想来,无论如何不愿意认为诗是有前途的。偶然在杂志上读到从事这些新运动的人们的作品,看见他们的诗写得拙劣,我心里就暗暗的觉得高兴。
散文的自由的国土!我虽然没有决定好要写什么东西,但是我带着这种漠然的想法,对东京的天空怀着眷恋。
钏路是个寒冷的地方。是的,只是个寒冷的地方而已。那是一月底的事,我从西到东的横过那被雪和冰所埋没,连河都无影无踪了的北海道,到了钏路。一连好多日子,早晨的温度都是华氏零下二十度到三十度,空气好像都冻了。冰冻的天,冰冻的土。一夜的暴风雪,把各家的屋檐都堵塞了的光景我也看到了。广阔的寒冷的港内,不知从什么地方来的,流冰聚集,有多少天船只也不动,波浪也不兴。我有生以来头一次喝了酒。
把生活的根底赤裸裸的暴露出来的北方殖民地的人情,终于使我的怯弱的心深深的受了伤。
我坐了不到四百吨的破船,出了钏路的海港,回到东京来了。
正如回来了的我不是从前的我一样,东京也不是以前的东京了。回来了的我首先看到对新运动并不怀着同情的人出乎意外的多,而吃了一惊——或者不如说是感到一种哀伤。我退一步想了想这个问题。我从冰雪之中带来的思想,虽是漠然的,幼稚的东西,可是我觉得是没有错误的。而且我发现人们的态度跟我自己对口语诗的尝试所抱的心情有类似之处,于是我忽然对自己的卑怯产生了强烈的反感。由于对原来的反感产生了反感,我就对口语诗因为还没成熟的缘故,不免受到种种的批评这件事,就比别人更抱同情了。
然而我并没有因此就热心的去读那些新诗人的作品。对于那些人同情的事,毕竟只是我本身的自我革命的一部分而已。当然我也没有想过要作这一类的诗。我倒是说过好几次这样的话:“我也作口语诗。”可是说这话的时候,我心里是有“要是作诗的话”这样一个前提的。要末就是遇见对口语诗抱有极端的反感的人的时候我才这么说。
这期间我曾作过四五百首短歌。短歌!作短歌这件事,当然是和上文所说的心情有着龃龉的。
然而作短歌也是有相当的理由的。我想写小说来着。不,我打算写来着,实际上也写过。可是终于没有写成。就像夫妇吵架被打败的丈夫,只好毫无理由的申斥折磨孩子来得到一种快感一样,我当时发现了可以任性虐待某一种诗,那就是短歌。
不久,我不得不承认这一年的辛苦的努力,终于落了空。
我不大相信自己是能够自杀的人,可是又这么想:万一死得成……于是在森川町公寓的一间房里,把友人的剃刀拿了来,夜里偷偷的对着胸脯试过好几次……我过了两三个月这样的日子。
这个时候,曾经摆脱了一个时期的重担又不由分说的落到我的肩上来了。
种种的事件相继发生了。
“终于落到底层了!”弄得我不得不从心底里说出这样的话来。
同时我觉得,以前好笑的事情,忽然笑不出来了。
当时这样的心情,使我初次懂得了新诗的真精神。
“可以吃的诗”,这是从贴在电车里的广告上时常看见的“可以吃的啤酒”这句话联想起来,姑且起的名称。
这个意思,就是说把两脚立定在地面上而歌唱的诗。是用和现实生活毫无间隔的心情,歌唱出来的诗。不是什么山珍海味,而是像我们日常吃的小菜一样,对我们是“必要”的那种诗。——这样的说,或者要把诗从既定的地位拉下来了也说不定,不过照我说来,这是把本来在我们的生活里有没有都没关系的诗,变成必要的一种东西了。这就是承认诗的存在的惟一的理由。
以上的话说得很简略,可是两三年来诗坛的新运动的精神我想就在这里了。不,我想是非在这里不可,我这样说,只不过是承认,从事这种新运动的人们在两三年前就已经感到的事,我现在才切实的感到了。
关于新诗的尝试至今所受到的批评我也想说几句话。
有人说:“这不过是‘なリ’和‘である’或是‘だ’的不同罢了。” 这句话不过是指出日本的国语还没有变化到连语法也变了的程度。
还有一种议论说,人的教养和趣味因人而不同。表现出某种内容的时候,用文言或是用口语全是诗人的自由。诗人只须用对自己最便利的语言歌唱出来就好了。大体上说来,这是很有理的议论。可是我们感到“寂寞”的时候,是感到“唉,寂寞呀”呢,还是感到“呜呼寂寞哉”呢?假如感到“唉,寂寞呀”,而非写成“呜呼寂寞哉”心里才能满足,那就缺少了彻底和统一。提高一步来说,判断——实行——责任,从回避责任的心出发,将判断也蒙混过去了。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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